【楔子】
“林公子,大事不好了!”彩玉是阿姐入宫时的陪嫁丫鬟,所以当看到她神色慌张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林茯就隐约有了不祥预感,但还是希望心中的念想不是真的:“阿姐她……没出事吧?”
“太子妃昨夜突发疾症,去世了。”
01.
宣城正是四月芳菲时节,林茯骑在高大的青骢马上,放眼望去,却只有黑白二色。
阿姐出嫁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那日,从林府到东宫,香车宝马,一路铺满红色纱绫。用阿姐的话来说,这象征着她将与太子共度百年红尘。对于太子这个人,林茯一直不看好,总觉得他聪慧机敏,但却并非良人,毕竟能将任何事都做得滴水不漏、恰到好处的,绝非常人。只是阿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中写满了笑意,林茯从未见过她如此开心的样子,便也没有过多阻挠。
只是,让林茯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皇宫还是林府,似乎都没有人关心阿姐的死,了了地发了丧,之后便一切恢复正常,就好像阿姐不是突然病故,而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兄,令姐的事子恒多少听到些传闻。若有用得着子恒的地方,林兄尽管吩咐便是。”说话的少年同样穿了一袭白衣,骑着一匹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枣红马,脸上带着稚气,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像一眼便能望穿的秋水,完全看不出是他就是生长在皇宫大内的六皇子,江湖秀士许子恒。
林茯自幼便被选入宫中作为许子恒的侍读。起初林将军还担心林茯一身江湖气,会冒犯六皇子,然而未想到这个许子恒虽然年纪轻轻,却仗着自己是宠妃连贵人的爱子,时常溜出宫去和一些江湖帮派厮混在一起,不是搜集些兵器,就是摆弄些毒药,反到与林茯臭味相投。而林茯的阿姐也是在许子恒生日时遇上的太子,一来二去,便熟稔起来。
“林兄,如今二皇子的气焰如日中天,恐怕只有他能与太子分庭抗礼了。子恒明白,怪只怪子恒势弱,帮不上林兄。这个林兄拿着,千万要保重自己。”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瓶,递给林茯,随即目光转向远处,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林兄你是知道的,子恒一向心悦令姐。为此大哥一直对我多有防备,子恒实在难以接近半步。”
02.
春和堂内熏香缭绕,歌女小颦弹着琵琶,是有名的江南小调《玉归情》。
想必不会有人料到,坐在主人位置的便是林将军的幼子林茯,而背对着门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当朝二皇子许子方。只见他啜了一口茶,似乎对林茯多有不屑。然而当他展开林茯递过来的折子时,却不禁一惊。上面不但记载着自己所有暗中结下的党羽,还附有一份六皇子许子恒的联络网,以及整座王府的布局图。倘若今日林茯没有投靠自己,而是将那份名单交与六皇子,后果必是不堪设想。想到这,许子方不禁冷笑道:“既是投诚,你拿出点诚意也是应该的。只是你本是六弟的侍读,跟在他身边多年,六弟平日待你并不薄,如今你却背叛了他。你打算怎么向我保证,日后不会反过来背叛我?”
阿姐嫡出,林茯庶出,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全靠阿姐照应,方才平安长大。对于阿姐的死,林茯认定其中必有蹊跷,而如今只有二皇子勉强可与太子势均力敌,况且叛军之将,再无退路,于是索性把心一横:“我听闻二皇子您手上有一种毒药,名叫百香散,服下之人需每三个月吃一次解药,否则便会毒发,神仙难救,林茯愿意一试。”
许子方看着林茯将百香散服下后,嘴角的笑意更盛:“林公子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我在太子府的内线之前送信说,太子妃去世那晚,身边只有彩玉一人。”
03.
彩玉应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待人温柔的林茯,要她整理些太子妃的遗物拿回来留念,只是为了将自己骗回府中。
彩玉自幼在府上服侍小姐,将军审问叛兵的手段不是没见过,只是用在自己的身上,她一个弱女子,终是熬不过去。不过两轮,便招出实情来。
原来,由于二皇子的势头过盛,太子有意迎娶邻国公主,但按照礼法,公主不为侧室,可又不能无缘无故地废除太子妃,情急之下便出此下策,不惜上演杀妻的戏码。太子允诺,事成之后必会找个借口将彩玉送走,并兑现一大笔银两。未曾想,才过了一个月,事情就败露了。
而与此同时,朝堂上忽有边关传来急报:江皇亲率大军三十万,犯我国界。许皇盛怒之下,有意御驾亲征,以扬军威。
“父皇,御驾亲征,事关国体,万万不可。”说话的正是二皇子许子方,只见他目光一转,换上一副极为诚恳无辜的表情,“只是近些年来,江国未免也欺人太甚。儿臣建议就由太子挂帅,代父皇教训江国这些宵小之辈。儿臣亦愿献出手下十万大军,支援太子,为国一战!”
在许子方看来,江国兵强,许国兵众,此战输赢各占一半。由太子领兵,倘若输了,便会威信大减;倘若赢了,自己由于献出十万大军,到时亦能分得一杯羹,并可趁太子离京时拉拢群臣。怎么算都是一笔不会赔本的买卖,只可惜许皇并不知晓其心思。
“好!传旨:太子亲掌帅印,领兵五十万。命林将军挟幼子林茯随军出征,誓必要护太子周全!”
04.
势均力敌的仗,最是长久难捱。转眼已是月余,从清晨到深夜,火光、鲜血,到处都是赤红色。
这日夜里,太子决定亲率一支精兵,从小路绕到敌人后部,偷袭军营。一路上虽艰险难行,但也总还算顺利,只要再越过这座小山就到了。然而,此时的林茯突然拔出长剑,杀光了太子的所有亲信。
“林茯,你该不会认为你姐的死,是我害的吧?”看着一向温和的林茯此时杀红了双眼,再加上林茯莫名其妙的咒骂声,太子的心中也明白一二,笑道:“想要顺利即位,必不可少的便是兵权,邻国的公主哪有本国的将军好用?林茯,你太天真了。”
然而,还未等太子的话说完,林茯的剑尖已划破了太子的左臂,伤口处正流着黑血。
“林茯,这是我出兵之前从彩玉房间搜到的,本想等战事结束后再给你。”说话间,太子从怀中掏出几折书信,递了过去,“只是,我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按照信上之言,彩玉奉许子恒之命,害死太子妃之后故意露出马脚,让人有所察觉,再伺机嫁祸太子。看罢之后,林茯只觉得原本黑白的世界如今只余下一片黑色,他想努力地挣扎,却看不到一丝光亮:“这些都是真的?”
“林茯,你服侍六弟多年,他的字,你不会认错的。”臂膀的毒似已蔓延到心肺,太子的脸上露出极痛苦的神色,大口地喘着粗气,“二弟纵使有意与我争权,但却骄傲自满,不屑于耍阴谋诡计……况、况且,倘若只是兵败,于二弟而言或许有利。但如今我若死了,因为是他推荐的我,他未必会讨到什么便宜。而只有子、子恒的手上,尚有……十万精兵。”
林茯突然想起,涂在剑上的毒,正是告别那天一起骑马时,六皇子许子恒给自己的。他只给了毒药,却未给解药。而可以投奔二皇子,以及投诚时献上的那些消息,也是许子恒有意无意间向他透露的。
朝堂深深,他不是不知。只是他防备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防备那个整日里追求阿姐,待他如亲兄弟的人。
林茯将太子埋葬后,将佩剑立于坟前,似乎在代他祭拜赎罪。他真的很想将真相公布天下,可是那样一来,纵使自己死不足惜,却还要连累林府上下里外一百九十余口性命。
林茯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两军阵前的,他心中惟愿是太子有意骗他,挑拨他与六皇子间的关系。只是当他刚回去不久,便看见漫山遍野的“恒”字军旗。
六皇子亲领府上精兵,前来支援。
【后记】
战火终于熄灭了,许国兵胜。
这天夜里,许子恒约林茯到高山上。“林兄,你一定很恨子恒,对不对?”不等林茯搭话,许子恒便浅笑一下,继续说道:“太子聪慧,但却优柔寡断,不然林兄也不会占得先机;而二皇兄则骄傲自满,刚愎自用,听不进逆耳忠言。如今许国国力衰微,相邻的江国、夜凉国又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我不能看着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不过林兄,子恒亦未曾骗过你。我确实心悦令姐多年,但林兄你放眼看看这天下,千疮百孔,纵使令姐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也敌不过我许国的万里河山。”
说到这,许子恒忽然话锋一转,刚才的锋芒顿时销声匿迹,一双眸子恢复到往日的漆黑清澈,就和此时的星空一样美好:“林兄,子恒既然帮林兄解开了心中疑惑,那么林兄是不是也该帮子恒解决后顾之忧?”说着,许子恒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瓶,“和给太子用的一样,是子恒特地为林兄准备的。只是倘若林兄辜负了子恒的一番美意,子恒便只好想办法坐实林兄与太子之死有关了。怎么样,为了林府上下一百九十余口的性命,林兄会成全子恒的吧?”
看着林茯服下毒药后缓缓地倒下,许子恒顿时感觉好似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也缓缓地坐在了林茯的身边,将林茯的头倚在自己的肩上,就好像幼时的两人跑到山上数星星。
许子恒突然大笑起来,直到流出了眼泪,再也笑不出声来。如今强劲的对手都不复存在,可是他的心上人和多年的兄弟,也一并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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