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

壹

“哥，你想想，落落还那么小，需要人照顾，你振作点好不好，嫂子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而且，嫂子尸骨未寒，不能瞑目，你无论是作为一个警察还是丈夫都应该找出凶手，以告嫂子的在天之灵啊！”

“齐淮他们查的有些结果了，让我过去一趟，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哥！”

方舒敬只是低着头，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手拿着燃尽的烟头，一手胡乱的搭在客厅茶几一摞被翻开的影集上，沉默不语。悲伤透过他的身体蔓延在客厅中，渗透了每一个角落，每一秒钟仿佛都被无限延长，让人窒息。三天了，整整三天他就一直如此颓废，劝慰的话灌了多少她都记不清了，但他就是视若无物，毫无反应。直到方舒雅觉得他不会回答她挫败的想要离开时，忽然听他低声说了一句“她一定想我陪着她。”舒雅一愣，鼻子又一酸，那劝慰的话终是没说出口，只得虚掩房门，转身离开。

哥哥嫂子结婚五年多了，十分恩爱，他们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叫方落落，聪慧过人。“落落大方，这寓意很好吧！”嫂子总会笑着这么对她说，然后抱起落落亲亲她。哥哥是警察，嫂子是大夫，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那么幸福，可是几日前，嫂子却于家中遇害，哥哥一蹶不振，落落在我家还不知道这件事。警方怀疑是他杀，且是密室杀人。原本这是哥哥要处理的案件，现在交给了他的同事齐淮。

贰

“来了？”

“嗯，齐警官，找我来，是要告诉我我嫂子的案子进展吧。”

“是有一些，另外也想确认一些别的事。”

“好，我会配合，你说吧!”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怀疑是你哥哥杀害了你嫂子。”

“不可能！”舒雅猛地拍桌子“哥哥嫂子那么恩爱，哥哥怎么会杀了她！荒谬！你们有什么证据！”

“这一切还只是推测，你不要激动，听我说。房间钥匙只有你嫂子和你哥哥有，人死的时候只有你哥哥在，而且他没有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报警，现场也只有你哥哥嫂子的指纹和脚印。在现场，我们还找到一本日记本，经对比，笔迹是你嫂子的，日记中说你哥哥经常对她实施家暴，我们也确实在你嫂子的遗体上发现了一些新伤。”

“另外，尸检报告显示你嫂子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我们通过医院提供的孕检记录发现孩子是个畸形儿。日记中也写道，孩子畸形并不严重，她不想打掉孩子，但你哥哥不同意她这么做，为此他们起过很多次争执。”

舒雅听到这里，想起一周前嫂子让她去家里取东西时确有看见他们在争吵。不过没听清是什么内容，他们看她来了就立即停止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你哥哥，所以我们不得不推测你哥哥是由于这个原因或者其他原因与你嫂子发生争执，错手杀了你嫂子。但具体细节还有待考证，疑点也有很多，所以我们还要更深入地了解你哥哥的情况，这是我找你的另一个原因。”

“好，你问吧。”

“你哥哥嫂子关系据你了解到底怎样？”

“哥哥嫂子关系真的很好，我看的出来，他们很相爱。尤其是哥哥，每次看嫂子的眼光温柔的很，他不能容忍嫂子受一点点伤，他根本不会对嫂子实施什么家暴，我跟嫂子接触的时间里也从没见过嫂子身上哪里有伤。”甚至有些偏执的保护，舒雅想，不过这不正说明哥哥十分爱嫂子么！

“案情需要，听说你从小被人抱养，与家人失联二十几年，一年前找回了亲哥哥，但父母已故，那这一年里你哥哥嫂子有什么异常么？”

“一年前哥哥找到我，我真的很惊喜，感谢老天，让我失而复得，我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亲情。哥哥嫂子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落落。我与哥哥嫂子接触时间不算长，也未发现哪里异常，他们真的很好。齐警官，我不相信哥哥会是凶手，他不会冲动到那个地步!你和哥哥是多年的同事，他是什么样人你一定很清楚，你真的觉得他会做出这种事么？”

“舒雅，我们都不希望事实是这样的，你放心，我会尽力查清楚真像的。另外，落落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好好跟她说，她免不了要伤心。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另外，舒雅，叫我齐淮就好。”

叁

“小姨，落落想爸爸妈妈了，我给他们打电话都不接，落落想回家。”

“落落……”舒雅一脸小心地看着她说“你妈妈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从地球到星星那么远。”

“很远很远？妈妈她，，，是死了么？”落落眼中泛出水光“幼儿园的阿黄不动了，妈妈说它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大家都说它死了。”啪哒啪哒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落落乖”舒雅抱着落落拍着她的背“妈妈总有一天要离开落落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太早，早到你甚至无法抓住妈妈的衣角。但妈妈一定希望落落快点长大，能照顾好自己，让她不为你担心牵挂，对不对？”落落只是哭，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舒雅只能想办法转移落落的注意力。

“落落，小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传说啊，天地初开，万物繁衍之时，还没有人类的存在。有一对兄妹，哥哥叫伏羲，妹妹叫女娲，他们人身蛇尾……”

落落哭累了，听着听着睡着了。舒雅把落落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用毛巾浸温水给她擦脸擦手，想让她睡得舒服点。舒雅一边擦一遍叹气，心疼地望着这个小侄女，有的时候，真希望她不要那么聪明。舒雅擦着落落的小手，擦到一半发现落落左手小指旁有一块疤痕，平时孩子活泼，很难注意到。这疤痕就像是没了一指一样。舒雅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突然想到嫂子腹内未出世的畸形儿，她努力安慰自己这没什么这没什么，但却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拍了照片。

肆

“喂，齐淮么？我想求你件事。”

两天后，还是上次的包间。

“怎么样？”

“通过这张照片，确实可以断定落落的手做过手术，而且是去了一指。这说明落落天生是六指，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畸形。”

舒雅的心咯噔一下，说到“一个孩子畸形是偶然，两个孩子都是畸形，这就大有问题了。”

“所以我们接下来想对落落再进行一下具体检查，过几天等她情况好点了带她过来一趟吧。”

“嗯。”舒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对了，知道今天你生日，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齐淮拿出一个礼物盒递给她。

她看着礼物盒一愣“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我生日都过去一个月了。”

“什么？”齐淮表情渐渐凝重“你说今天不是你生日？”

“今天是嫂子的生日，”

“你的生日是不是六月一日？”

“对啊！”

齐淮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我和方舒敬做了八年的同事，我们都有一个失踪的妹妹，他妹妹是七月份生日，我妹妹却是六月份。恰好我们俩生日都在八月！”

“你是说……不……”可能二字还没有说出口，有个片段就闪过她的脑海……

    “诶哟，落落小宝贝，快让小姨看看。”

    “当然想啦，小姨，生日快乐！”

    “落落，今天可不是小姨的生日哦，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落落才不会记错，今天你们都过生日！花给你!”落落笑着塞了一朵花到舒雅怀里，就转身跑向了她妈妈。当时她只当小孩子胡说，

没在意。后来嫂子走过来，她和嫂子一起说了句生日快乐，当时她以为嫂子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故意接话，现在想想，不对，全都不对。她们确实是在祝她生日快乐，可那天她不过生日！还有那天哥哥那一丝紧张，找理由把她支走……

“难怪，难怪，相同的生日，畸形的胎儿，三岁就聪慧异常的落落，认亲时准确的细节，但是你们却都以为嫂子生日那天我也过生日……”

“舒雅，或许该叫你滢滢……齐滢……那是你的名字。我……我是你哥。”

舒雅默了一会“我们去找他问清楚！”

伍

方舒敬就那么躺在客厅里，安详，又静谧，茶几上是翻到最后一页的影集。舒雅看着手中单薄的纸，恍然不实，落落现在是孤儿了。

“……我爱她，所以即使我知道她跟我有血缘关系还是瞒着所有人娶了她；我爱她，所以在她起怀疑的时候找到了齐淮的妹妹，编造了一个谎话；我爱她，所以知道她怀孕那一刻我就要她打掉这个畸形的孩子，我害怕她知道，知道她亲哥哥对她做了什么；我爱她，所以她希望我去陪她，我就去陪她。……我知道，我们的事，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我骗了你，我知道你哥哥所有的信息，所以认亲的事你很容易就相信了，我真的没想伤害你。一个谎言开始，就要有无数谎言去维系，所以谎言一个接一个的抛出去……等到我清醒后回过头才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我这辈子，爱她这件事我从不后悔!假如时间退回从前，我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舒雅，滢滢，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更不是一个好父亲，请你替我照顾好落落，我要去陪她了。

方舒敬绝笔”

落落，你不要怕，以后，小姨陪着你。（全文完）

陆（番外）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看着怀里小小的她，他有些愣神，甚至没有听清妻子说了句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将一门心思全放在妻子身上。他忽然间觉得，生下她，很亏欠她，他这是在犯罪，而她就是罪恶下的产物，她的存在提醒了他他做了什么，自己是谁,而妻子……他低头望着孩子的脸有些恍惚地低语“堕落……”

“落落？方落落么？……落落大方，很好的名字,嗯，就叫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