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毫无预警地撞进了司徒焱的视线,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能如此容易找到了她?他原本打算,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想看到她脸上悔恨懊恼的表情。而不是现在,她一脸平静,在这个小小厨房里,忙进忙出,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样的她,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头也不敢回,跑出面馆,找到车,马不停蹄,迫切要回到罗城。他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刻也不想等。回去的路上,他心慌意乱,心底涌起阵阵恐惧。他害怕真相,并不是自己原以为的那般,更怕自己这十年的光阴,满腔的恨意,到头来,竟是恨错了人。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不呆在那个他触摸不到的世界里?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曾经呆过的老地方。那里有他过去的时光,过去的美好,如今被她鸠占雀巢,让他故地难回。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那样对他还不够吗?
往事一幕幕涌现,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打开,记忆里面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往外冒,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只能任记忆的潮水淹没了自己。
司徒焱在平县的时候,他另外有名字。没有被司徒家领回家时,他有另外一个家。他的养父叫林有良,养母叫郭康仪,而他的名字叫林知味。名字是养父起的,养父说,人生有百味,知足而常乐,叫他知味,也想他在尝过人间百味之后,却还能做一个快乐的人。
老两口无儿无女,他小时候在福利院被他们收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他们的养子,但他们对自己的爱,却从来不曾少过半分。他们将他视若己出,百般爱护。从小到大,不曾有过半句重话,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通通都捧到他的面前。
老两口打理着一家小面馆,收入普通,日子过得拮据。毕竟他们两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有心无力,赚不了大钱,勉强能吃饱。小时候,他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那家面馆。
养父在北方长大。南下打工,勤勤恳恳几十年,还是没能在平县落地生根。盘下这个铺子,已是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住的房子不敢租大的,只在铺子楼上,要了两间房。他七岁之前,在福利院长大。从他出生时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那时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这对善良的老人收养,有幸成为了他们的儿子。
到了他们家后,面馆里就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小时候在福利院,从来不知道父母双全,被人疼爱是什么感觉。自从来了这儿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总掩不住。在福利院呆久了,学会了察言观色,口甜舌滑的本领。在面馆,他算是养父母最好的帮手。逢人就打招呼,干活利索,年纪虽小,但乖巧懂事,看在外人眼里,得到的总是夸奖。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心有多么的彷徨无措。
他只能笑,只能逢迎,只能假装懂事。因为他害怕,有一天养父母会不要他,他又得回到那个让人窒息的福利院。他是幸运的,养父母日子虽苦,但待他却是真心的。在他们家生活了十年,十年的光阴,是他一生当中,最纯真,最美好的时光。那十年里,他为了养家糊口,早起晚归,除去吃饭睡觉和上课自习,剩余的时间,都在面馆里过。
他学会了做面,学会了做菜洗碗,学会了擦桌子扫地,学会了招呼客人,比同龄人早熟,也比他们懂事。看着养父养母脸上的笑容,比数钞票时还要满足。当时的他,学习成绩一般,早早下定决心,万一考不上大学,就继承家业,把面馆的生意做大,让两老过上好日子。
天意弄人,在他初中即将毕业,为自己到底继续读高中,还是另谋出路而犹豫不决时,噩耗传来,生生将他的人生打乱。他的养父养母,在出门拉货时,发生了意外,被不长眼的卡车撞倒,双双进了医院。
当他从学校赶到医院时,医生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养父养母救不活了,让他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时至今日,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他,是怎样的无助,是怎样的害怕。他捧着死亡通知书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任谁也无法劝得住他。
他当时觉得眼前的世界是黑暗的,他的人生再也看不到半点希望,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是绝望的,不停地问老天,为何对他如此残忍。他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却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将一切夺走。
后来才知道,老天给他开的玩笑,远不止这些。那时,只不是刚刚开始。
回到罗城,司徒焱把车子还给了汽车租赁公司。他回来的路上,接到一家汽车公司的电话,那边告诉他,订的车明天就能到。这事于他而言,也算是个好消息。他心事重重,无心再逛别的地方,就直接回了韩一平的公寓。
“你都逛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一进门,屋子里面传出来阵阵饭菜香味。原来韩一平以为他在家,所以给他弄了几个菜打包回来。回来之后才发现他留在茶几上的字条,这个点饭菜都凉透了。
“在外面吃饭了没?”韩一平又问了句。
“没有!”司徒焱摇摇头。他照样鞋也没脱就瘫倒在刚收拾整齐的沙发上。
韩一平丢来一个白眼,无奈轻笑。他认命,有司徒焱在,他这个家是不可能干净整洁的。他什么也没说,走进客厅那个开放式厨房里,将打包回来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几分钟不到,热腾腾的饭菜就重新搬回了饭桌。
“将就着吃吧。这几年在国外,没把你的胃口养刁吧。你大少爷的胃口,我可搞不定。”
“国外有什么好吃的,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你这厨房看起来不错。这些年长进不少啊,你这双手拿得了手术刀,还拿得了菜刀,韩医生,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小弟佩服!”司徒焱起身,朝韩一平作辑,吓得他赶紧躲开。
韩一平笑骂着,倒了一杯水,放在司徒焱面前。“我这手,你看看,香嫩白皙,你哪看出这双手拿过菜刀?我这双手,宝贵得很,才不会在这小小的厨房里虚掷光阴。饭菜嘛,哪家可口吃哪家,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他装腔作势,举起手细细欣赏。那双手,的确很好看。骨架均匀,手指修长,细腻白嫩,比很多女孩子的手都好。他为了这双手,没少花时间去保养。别人钢琴家的手才万众瞩目,你说他一个骨科医生的手,会有谁在意?也只有他,自个儿在臭显摆。
他看了半天,见司徒焱并不搭理自己,自讨没趣,收回手坐到司徒焱的对面。单手托腮,盯着对面那个食不知味的人问道:“味道怎么样?”
“不错!”
“这香辣排骨可合你胃口?”
“还行!”
“司徒焱,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明明吃的是鸡肉,什么行不行的。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才出去走一圈回来,就这般失魂落魄的,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我看见她了!”司徒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幽幽说道。
“谁?你看到谁了?”
“夏雨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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