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重复的辜负

电影《情书》里，暗恋藤井的大井早奈说，男生和女生的故事总是重复的。是啊，仿佛年少时表达喜欢的方式，是重复的。喜欢的人的样子，也是重复的。甚至连暗恋，都是重复的。

1

2008年，我上高二。

班主任说，理科更适合我。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文。因为我心心念的少年陆青野，必定会去念文科。

感谢上帝的眷顾，开学第一天，我在高二（7）班的教室里，如愿见到他。

即便是在多年后，仍然有个画面在我脑海里，一帧帧地回放：校联欢会上，少年陆青野，站在舞台正中央，深情地朗诵诗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美好得像个童话。

我的少女情怀，就在那个瞬间，一点点被唤醒。

暗恋一个人，真是又甜蜜又忧愁。

高一的时候，陆青野是隔壁班的小才子。我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去找闺蜜玩。时间一长，终于和陆青野混了个脸熟。

我叫宋小雅，陆青野总是学着闺蜜的样子，喊我“小雅，小雅”。那声音，听起来柔软细腻。我心里的春天，就这样呼啦啦地来了。

不过，我们的交情，也仅限于此。

在文科班相遇的时候，陆青野瞪大一双眼睛，说，hi，小雅，原来你也在这里。

张爱玲的对白，被少年陆青野，用得惟妙惟肖。我对文学，向来没天分。只能俗气地打招呼：哈喽，陆青野，Nice to meet you。

没人知道，即便是这样俗气的对白，我的心里也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小城的秋天，空气里有淡淡的桂花香。真好啊，以后每天都能见到陆青野。

晚自习的时候，我常常坐在位子上发呆。一起发呆的，还有陆青野。从我座位的角度看向他，正好是45°。

我曾矫情地在日记里写，这是属于我的，45°暗恋时光。

有次体育课，因为来例假，我提前回了教室。空旷的教室里，我有点心虚地坐到陆青野的座位上。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从陆青野这个角度看过去，让他发呆的那个女生，竟然是是苏禾。

学校里很多男生，喜欢苏禾。她美得像个尤物，且学习成绩好得让人望成莫及。这样的苏禾，是男孩子们心中的“女神”。就连同样优秀的陆青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暗恋她，不敢张扬。

可我确定，陆青野喜欢的人，就是她。因为陆青野摊开的草稿纸上，重复写着满满一张纸的“苏禾”。

暗恋，真是一件让人忧伤的事。

某天的语文课上，老师讲到卞之琳的《断章》。那是我十七年来，读过的最心疼的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样的景象，像极了我和陆青野，以及苏禾十七岁的青春年少时光。在这个最美好的年华里，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陆青野。而这个少年的眼里，只看得见苏禾，公主一样的苏禾。

但是，能怎么办呢？喜欢这件事，从来就是这样，让人毫无章法。

2

其实，女生们都不喜欢苏禾。谁会喜欢她呢？那样孤傲而又不可一世，好像她的眼睛长在了脑门上。没有哪个女生，愿意留在她的身边，充当可怜的绿叶。

苏禾的青春，是孤独的。

她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去卫生间，一个人骑着单车回家，一个人在集体活动时，插着耳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原本，我也不喜欢苏禾。可谁让我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她？

那个黄昏，隔着人群，我看到陆青野背影里，有无尽的落寞。怎能不落寞呢？他写给苏禾的情书，被她当众扔进了垃圾桶。

这样的场景，看得我满是心疼。就在那个瞬间，我决定要帮陆青野，追到苏禾。辗转思考良久，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是和苏禾成为朋友。

苏禾家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每天放学，我都跟在苏禾身后。有一次我追上她，假装偶遇说：“hi，你好，苏禾。”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继续穿街绕巷。我只好表情讪讪地，呆在那里。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拿着数学题去请教苏禾，她当我是透明人。我的自尊，在她面前，碎了一地。

可天知道，我哪里来的耐心。也许喜欢陆青野这件事，让我变得无所畏惧。我仍然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期待着用我的真诚，打开苏禾的世界。

春天来的时候，终于有了转机。

那天上完晚自习，我如往常一样跟在苏禾身后。穿过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弄时，一群小混混拦住了她。我吓得差点叫出了声，趁他们尚未发现我，我急忙掉转车头，去街边找到公用电话报了警。

警察带走那些小混混时，苏禾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这一次，我听到她说的是，宋小雅，谢谢你。

因为这件事，苏禾对我的态度改观。夏天来临的时候，我和苏禾已经成了要好的闺蜜。开始结伴去卫生间，结伴一起回家，结伴在集体活动时，分到一个小组。

苏禾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我。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连陆青野也忍不住，悄悄来问我，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打动苏禾？

我笑而不语。我该如何告诉这个少年，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他？

这一年，日本上映了一部纯爱电影，《只是爱着你》。影片里，静流对诚人说：我只是想让，我喜欢的人所喜欢的女孩子，也喜欢我。

看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暗恋，真让人费神。

3

苏禾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但这一面，她只肯展现给自己信任的人。

周末，和苏禾约好，一起去书城。我偷偷告诉陆青野，让他假装在那与我们偶遇。因为我，苏禾不再排斥陆青野，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那天选好资料后，我们三人一起去了KFC。陆青野坐在我和苏禾对面，紧张得像个没复习好功课，就进了考场的考生。

其实，我也很紧张，因为我的对面，坐着让我心心念的少年。可我却没有心思紧张，因为我得搜索话题，不让气氛冷场。

从那之后，我，苏禾，还有陆青野，慢慢就变成了三人行。

每当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就连成绩榜上，他俩的名字，也总是挨得很近地排在最前列。

其实，我的成绩也没那么糟糕，除了英语。

有一天，陆青野突然说：“小雅，以后每个周末，我们去图书馆帮你补习英语，怎么样？”。我激动得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

可是，他又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要不叫苏禾一起吧？”

陆青野的目的，昭然若揭。我没有拒绝，因为我舍不得错过任何一个与陆青野相处的机会。哪怕不是独处，哪怕我们之间永远有一个苏禾，我也觉得那样的时光，让我一分一秒都想要珍惜。

可是，第三个周末，苏禾跑来悄悄告诉我，她有事，来不了。因为她暗恋的邻家大哥哥，周末正好回来，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他。

这是我第一次，听苏禾说起这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后，我替陆青野感到难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早就已经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那个周末，因为没有苏禾在场，陆青野的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忧伤。讲题目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

其实陆青野不知道，比他更忧伤的人，是我。

我没有问起苏禾，周末是否见到她的邻家大哥哥，又是否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因为礼拜一上学的时候，苏禾的眼神里也有同样的落寞。

不过，我们都没有多余的心思，用来忧伤。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便是水深火热的高三，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爱情是奢侈品。

4

当我将心思更多地用在学习上的时候，各科成绩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慢慢地，离苏禾和陆青野的距离，也近了一些。

我们三人，还是会常常聚在一起。不过，讨论得更多的，是考哪所学校，以及怎样对付试卷上的那些难题。

仿佛只是打了一个哈欠的功夫，高考便如约而至。

我们分别报考了三所城市里不同的大学。并没有出现传说中，将喜欢人的志愿表，拿来照抄一遍的场面。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盲目追随，而是在这个过程中，让自己变得更好。

随后，便是美好的大学时光。我们三个人，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过陆青野，我曾以一种笨拙的方式，热烈地暗恋过他。而他，也同样的，再也没有跟苏禾，说起过自己的爱情。

时光走到2016年的时候，陆青野、苏禾还有我，当我们终于可以笑着回忆起往事的时候，那段纠结的青春故事，无非就是“我喜欢你，你却喜欢ta”，有点烂俗，有点幼稚，还有点费神，可谁让这样的故事发生在十七岁呢？

十七岁，一切都值得期待，也一切都值得被原谅。

电影《情书》里，暗恋藤井的大井早奈说，男生和女生的故事总是重复的。是啊，仿佛年少时表达喜欢的方式，是重复的。喜欢的人的样子，也是重复的。

甚至连暗恋，都是重复的。

就像我喜欢陆青野，陆青野喜欢苏禾，苏禾喜欢邻家大哥哥，多年后，QQ上有个男孩跳出来，说，hi，宋小雅，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喜欢过你。

也许青春，本来就是一场重复的辜负。因为一个人，只能辜负另一个人。可我仍然觉得，那是我们最好的青春。

尽管带了一点小纠结和小忧伤，却永远在记忆里，闪闪发着光。

猪小浅，杂志资深撰稿人，豆瓣热门作者。会写小清新，也迷恋重口味。后来留在上海，想要谋生，也想要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