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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哥阿江这几日有点烦。自从偶遇了一位多年不见的女同学之后,这烦恼就像一团赘肉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那天一大早,阿江开着出租车满大街转悠,车子行至滨河北路时,被马路边一个穿着时髦、戴墨镜的女人给拦住了。
女人急匆匆上了车,说是要去机场接人,让阿江开快点。阿江心想,这马路又不是你家修的,道路边立有限速60的警示牌,万一超速罚分你帮我扣呀?
当女人坐定,摘下墨镜用手胡拉波浪大卷时,阿江抬头朝着后视镜撇了一眼。妈呀!这女人好面熟。这不是那个谁谁谁嘛!
脑袋经过不停翻转,一些画面像验钞机过钞票一样过了一遍之后,小学同学谭红的名字挂在了阿江嘴边。谭红和他坐过同桌,那张脸再怎么经过岁月的打磨,底板还是清晰的。
阿江叫了一声“谭红”,那女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相信耳朵似的努力伸长脖颈向驾驶位方向靠近。
阿江的脸如同翻书一般向后回眸的瞬间,两只脑袋差点碰撞在一起。
“阿、阿江!你这家伙,吓我一跳。”女人娇嗔道。
阿江的嘴像抹了蜜:“多年不见,还是那么漂亮。”
“你也没变,嘴巴还是那么甜。没想到上了你的出租车,这城市太小了。”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脸说。
“都开七八年车了,有啥大惊小怪的,混口饭吃呗。”阿江满不在乎地说。
“日子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女人睁大戴着假睫毛的眼睛问。
“还凑活,谈不上多好,但也没多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阿江笑呵呵答道。
同学多年不见,突然偶遇自然有很多话题要谈。除了叙旧,彼此的心里还增添了几多感慨,哪些同学过得好,哪些生活不如意。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往事就在眼前。
“你在哪儿高就?”阿江突然将话题转到谭红身上。
“我嘛,地位稍微比你高一点。在大医院门诊部当护士长。手下也就几十号人吧,说句话还是管用的。对了,以后若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找大夫或是想住院,尽管来找我。”女人边翻看手机边说话。
“没事谁去医院啊?”阿江欲言又止。
虽然这位女同学的口气大了点,可人家流露出的也是善意,现在干啥不都要找熟人,这总比一些见面装作不认识的同学强多了。想到这些,阿江心里感觉是暖融融的。
由于机场路途远,这给阿江和谭红提供了充足的叙旧时间。看着阿江瘦削的一张黑脸,谭红轻轻叹了口气,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我说阿江啊,你就打算一直开出租混日子吗?反正我觉得干这行没太大出息,你别怪我说话直哟。”谭红皱起了眉头。
“我除了开车其他的也不会,但不觉得的哥有什么不好。”阿江说这话的时候收敛了笑容。
“那你给我说说的哥的社会地位怎么样?”谭红毫无顾忌地问。
“我觉得的哥挺受人尊敬的。靠自己双手吃饭,养活一大家子人。”
“那不一样。你看看我,再瞧瞧你。咱俩的价值不一样。”谭红摩挲着自己身上的皮草说。
“当然你的价值高啊!”阿江看了一眼后视镜,接着说:“瞧你的打扮,皮草、靴子,一身披挂没有几千块下不来。我身上这件洗白了的工作服,最多不过一百元。”说完阿江深吸一口冷气。
“不是这意思!阿江啊,还和上学的时候没两样,一根经,真逗!”谭红说完这话掩鼻一笑。
“啥意思?”阿江竖起了耳朵。
“我是说你在这个社会上混,身上的价值不高,注定低人一等。”谭红一副高傲的样子,口气像是在训斥下属。接着又言:
“我嘛,虽然只是小小的护士长,可往那位置一坐,经常有不少人来求我,让我帮忙找个好大夫,或是弄个床位什么的。这说明我有利用的价值啊,所以人脉就广。而你除了出死力气,对别人没有一点可利用的价值。对了,现在小学同学里干得好的和你联系的人几乎没有吧?”
谭红的话像一根棍,在阿江毫无防备的时候打蒙了阿江。
“呵呵!”
直到谭红下车,背影消失在了阿江的视线,他还没回过神来。
之后阿江总想不通,遇见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叙叙旧,聊聊天是一件高兴的事,可听完谭红对他的评价,心像被锥子扎了一下隐隐作痛。而且这痛只能自己挨着,根本没法向别人倾诉。
一连几天,阿江像霜杀的茄子,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有时拉客人到达目的地后,竟然忘了向乘客讨要车费。
更为苦恼的是,只要一有空闲,谭红的话不请自来,常在阿江耳边萦绕。那些话虽然谭红只说了一遍,可内容一字不落地刻在了阿江心底。
阿江不是一个喜欢较真的人,可这次他像着了魔一样,喜欢一字一句琢磨那些话。他还纳闷,为啥上学的时候背课文记不住,而谭红的话就这样轻易地深入脑髓。
看来,谭红说得一点不假,自己就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阿江越想这些话,越觉得自己真的渺小,用“自惭形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
自从给自己扣上“没价值”的帽子后,阿江每天都抬不起头来。他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强,而自己就是一粒尘埃,随时都会消失。
一天下午,阿江跑着空车突然听到手机铃音响了。看了一眼屏幕是妻子阿兰打来的。这个时间又有突发事件了吗?阿江的心“嘭”地跳了一下。
阿兰说,是单元楼里王大爷家的马桶堵了,给楼道里张贴疏通管道的小广告打了n次电话,师傅答应马上过来可就是等不来人影。这不急坏了王大爷和老伴,这不,突然想到了你救急。
阿江挂了电话调转车头,车子朝家的方向驶去。
原来王大爷老伴为了节省电没开灯上厕所,加上眼神不好,结果不小心将一小块香皂弄在了马桶里没有察觉,之后马桶给堵了。
阿江挽起袖子疏通完马桶后纳闷,王大爷怎么知道他会收拾马桶的?
阿兰悄悄告诉阿江,是王大爷听楼上李婶说,以前阿江给她家疏通过马桶,所以没辙才找上门来的,还夸赞阿江是个热心肠的人,干活靠得住。
阿江洗完手告别了妻子,下楼走至单元门口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显示是表姑夫打来的,说下周六孩子结婚,想让他过去帮忙当总管。阿江没有犹豫,爽快答应了。
哪来这么多事情啊!阿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感觉头都大了。可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可遇到该帮忙的事决不能躲避。这是阿江做人的一贯原则。
第二天夜里,阿江跑车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电话还是他妻子阿兰打过来的。
“这会儿你忙吗?不忙的话赶紧回家一趟吧!老爸几天都没解大手了,这会子坐在马桶上憋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路上顺便买几支开塞露,家里的用完了。”
这几年,老岳父一直住在阿江家。老人有便秘的老毛病,隔一段时间,阿江都要用开塞露给岳父通便。有时开塞露不起作用了,阿江还得用手抠……
为此,阿江从没有一句怨言。尽管长这么大,他都没有给自己的父亲用过开塞露。
忙碌了一整天,按理说收了车,倒在床上便能轻松入睡。可连着几夜,阿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往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在阿江脑海一一闪过。
就拿自己居住的小区来说吧,因为平时喜欢给邻居帮忙,大家背后都叫阿江“楼长”。谁家做好吃的了,也忘不了给阿江端上一碗。无论红白喜事,阿江总是里面帮忙的那位。
尽管街坊四邻大多数都像阿江一样,干着不起眼的营生,可大家相处得特别融洽,没有谁看不起谁。
还有,这些年开出租车,有好多次客人不小心将手机或是贵重物品落在了阿江的出租车上,他发现后总是第一时间将物品交回公司的失物认领处。
有时候遇到没有带足零钱的乘客,阿江也不计较那么多,照样将乘客送到目的地。
当生活里的这些琐事串联在一起的时候,阿江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想到这些,阿江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些日子自己是在钻牛角尖,如同车子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妈的,你就能得很,算啥东西!”
很少说脏话的阿江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突然变得骂起人来。他觉得很好笑。在梦里,他都“呵呵”笑出了声。这笑声,甚至还惊醒了一旁熟睡的妻子阿兰。
阿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阿江的脑门,自言自语道:“这人没发烧,怎么半夜莫名其妙笑开了。”
阿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早晨醒来吃早点的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
“阿江,你今天跑车吗?能过来接我一趟不?”
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沉,这比谭红平时说话的声音差了几个分贝。
刚打算不出声地挂掉电话,可阿江转念一想,他得见谭红一面,给她解释清楚,要让谭红知道他身上并不缺少所谓的价值。
车子行驶到谭红约定的地方,阿江远远的看到蹲在街角的谭红。听到车子的喇叭响,谭红这才耷拉着脑袋起身了。
谭红有意躲避着阿江的目光。阿江察觉到谭红有些异样:卷发遮挡着半个脸,并用手捂着另一只眼睛。
今天谭红没有化妆。太阳底下脸上的褶子看得很清楚。上了车,谭红抱着头“呜呜”大哭起来。
“阿江,你别笑话我。其实五年前我就离婚了,今早我向那该死的讨要孩子的抚养费,那个畜生不仅不给钱,还用拳头打我……”
“呜……呜……”
之前阿江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倒给谭红红听的,可眼下的场景,让阿江觉得没有必要向她解释什么了。刚才,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感觉心脏又痛了一下,是因为看到了谭红一只乌青的眼睛。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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