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越来越近,迫使晓霞不得不在恍惚中清醒,她心头即刻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这个人叫高朗,和晓霞是同事。由于去年进省报的大学生就他们两个,而且又同时分在了城市工业组,所以很快就熟悉起来。
报社向来是个论资排辈的单位,而且两位年轻人的观点肯定会与前辈们有些撞磕,这样两个人变得越来越亲密,也就不足为奇了。
高朗知识面宽阔,人也不错,和晓霞能谈到一块。只是最近这家伙表现的有些过分殷勤,好像准备透露出那方面的意思了。但人家没有直接说出类似“求爱”的话,晓霞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她有男朋友。
怎么说呢,如果撇开孙少平,这个高朗真的是与晓霞“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存在。他的父亲是这个省会城市的副市长,爷爷高步杰现在是中纪委常委。我们知道高老是原西人,所以高朗还和晓霞是同乡。
只不过高朗从小在北京爷爷膝下长大,从来没有回过原西县,故乡观念十分淡薄。只是上大学的时候考上了西北大学中文系,实际他是一个“完整”的北京人。
晓霞和他握了握手。高朗今天的装扮让晓霞忍不住想笑:“皮凉鞋闪闪发光;笔挺的西裤,雪白的短袖衫,脖项里打一条深红色领带。”
这不就是高级宾馆的侍应生吗?
高朗为了这次“行动”可是做足了准备,他是带着市政府的小车来接晓霞的。可惜晓霞的心还在大牙湾,她一路少言寡语,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我算得很准,知道你今天回来,而且是坐飞机回来!”高朗仰靠在后车座舒适的椅背上,用略带北京土味的普通话说。他总得为自己的心思找点突破口。
“谢谢……最近有什么重要新闻?我可是几天没看报了!”晓霞岔开了话题。
“国内新闻嘛,总就是那些工农业简报!最重要的新闻是,六月十四号世界杯足球赛开幕式上,比利时队以一比零战胜了上届冠军阿根廷队。”(1982年)
“唉,阿根廷算是倒霉透顶了!就在输球的同一天,他们驻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军事长官梅嫩德斯将军打起白旗,向英国军队投降了!”
“是吗……”
汽车在鼓楼旁他们都很熟悉的“黑天鹅”酒店前停下来,高朗已经在这里请晓霞吃过两次饭了。不过,今天晓霞可不想再在这里吞咽什么山珍海味。
可是盛情难却,晓霞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被高朗拉进了二楼的雅座。
“又是红地毯。杯盏里是红葡萄酒,盘子里是红鲤鱼,高朗的脸泛出兴奋的红光,柜台上播放轻音乐的收录机闪着红色的讯号……”
“可是,她眼前却又流动起排山倒海般的黑色。她的心又回到了远方幽黑的井下,黑色之中,他和他的同伴们黑脸上淌着黑汗,正把那黑色的煤攉到黑色的溜子上……”
“你……心事重重?”高朗举起手中的酒杯伸到晓霞面前,一双聪慧的眼睛热辣辣地盯着晓霞。
“她莞尔一笑,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哎呀,真是尴尬到极点,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阿根廷失败了……说说,你的心情怎样?”高朗问。同事之间还是问一些职业上的话比较不容易踩雷。
“我的心情很复杂。”晓霞不经意地说,“你知道,我喜欢伟大的撒切尔夫人。我佩服她为英国绅士们的脸面,有魄力派出了那支远征舰队,耗费巨额英镑去万里之外保卫一个荒岛。”
“当然,在感情上我为不幸的阿根廷哭泣。它那可怜的篱笆竟然连自家门口的一块菜地都圈不回来……”(晓霞)
“糟糕的是,他们的足球都踢输了!比利时几个后卫像膏药一样贴着马拉多纳,他被踢倒好几次,躺在草坪上爬不起来。”(高)
“倒下的不是马拉多纳,是阿根廷。这几天,那个国家整个地倒在地上痉挛着!”(晓霞)
“能想来!紧接着,便会是议会的混乱,政治家和将军们唾沫星子乱溅互相指责……来,咱们为巴西干杯吧!祝他们夺得本届世界杯赛的冠军!”(这个高朗的反应真绝)
田晓霞被迫和她的这位同事说了好多闲话,才吃完了这顿饭。她抢着结了账,高朗对她的执拗很熟悉,虽然很不高兴,但是还不忘努力邀请晓霞去听音乐会。
晓霞委婉地拒绝了,她说她还要去北方工大看一下她的妹妹,这让高朗又失望又惊讶。
没错,晓霞说的妹妹就是兰香。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五,第三部第十一章读书笔记,总第17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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