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娘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一盆绿萝，就不能是随处可见的大树和小草吗？他们有千千万万种，基本长得一样，挤在一块，谁也分不清谁。要是我能像他们一样，就再也不会被那个可恶的人找到了。

　　昨日下午，同之前的一天天相似，那个小坏蛋照常在教室外的走廊，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书，面对着我，大声的朗诵着。她几乎天天读的都是橙皮壳的书，她发出的音节奇怪，组合在一起我几乎听不懂。我和她天天在教室上课，知道什么是英语，也学会了一些。虽然她已经从读得卡顿到流利，但是她读得依旧含糊，与她老师读的不一样，按照人类的说法她要么读错了，要么就是读的不标准。人类的规矩真多，这么麻烦的语言为什么非得使用它，使用省简的不好吗？

　　哪怕我听不懂，可我还是勉强仔细听着小傻子读英语，因为小傻子说它是时间长河的见证者。我不懂，可我感受到了庄重。小傻子柔柔的读书声散到空中，同树叶的沙沙声漂浮，轻轻低吟着历史。

　　天空漂浮着两块巨大的云朵，形状立体，从教室楼旁伸出半个身子。它身子边围散成浅黄色的云雾，发出暖黄色的霞光，向天地间挥洒下来。

　　少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挺直着腰，低着头，霞光一点点将她笼罩，给她裹上浅浅的光辉，给她的书页染上了淡黄，给她的眼里融入了温暖。她看见绿萝在云霞中，绿叶被橙光浸湿，鲜嫩的绿意融入了身后橘黄云雾弥漫的天地。人群在其中嬉闹，无人为此景驻足。

　　风轻抚，扰动云雾缠绕远处不知名独立的大树，叶与叶间摩挲，像绿色的浪花，波光粼粼。

　　“啊。”轻轻的一声，少女有些茫然。“好美。”

　　哼!哪美了？不就是比我高些，大些……绿萝晃动着。少女垂下眼帘，伸出手抚摸绿萝，处于愤慨的绿萝感受不到少女指尖传来的忧伤，仍是挥摆双臂表示自己，宣示自己。

　　云层中裂开一道红光，烧至天边一片火红，淡紫色云雾晕染而上，天色暗沉下来，走廊上昏暗又寂静。

　　教室的灯亮了，一束束光走进走廊，立在那里。少女转身看着教室，里面的人玩闹着，大笑着，身边的绿萝安静了下来，诧异的看着吵闹的人群。

　　一面窗隔开所有的声响，一束束光分立两个世界，嬉笑着的人们上演一场奇怪的哑剧，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莫名其妙。

　　在少女心中这一切都很奇怪，在绿萝心中这些人都很奇怪，相伴的两个事物在这一瞬间巧妙的共鸣了，只是她同它，也在明灭光线中分开了一道道界限。

　　少女转身看向远处。

　　天色昏暗，仍有些微光，远处不知名的大树不见绿色波浪般的繁叶，隐在黑暗中，直直的独立。

　　少女摸了摸绿萝的枝叶，绿萝再度炸毛，摇着枝叶，发出无可奈何的一声“哼！”

　　少女低下头，捧着书再度朗读起来，还有时间，还有光，还可以再读一段。

　　绿萝矮小的黑影同少女娇小的身影交错，形态各异，分明突兀。

　　我不想当大树和小草了，因为小笨蛋那么笨，会找不到我的。小笨蛋爱哭，找不到我肯定会一直哭的，那样好烦。我还是就当她一人的绿萝，就像她写的诗“我见过彩云，记得晦明变化下，一盆绿萝，一个孤影”毕竟她都为昨天夸大树道歉了，我就勉为其难的陪着她吧。

　　小笨蛋很笨，说话小声，还结巴。

　　今天，小笨蛋上课被点名读英语，突然响起她的名字，她身子抖了一下，立马站了起来，捧起书，迟迟没开口。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垂眸，稀落的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唇，发不出声音，时间久了，老师让她坐下。绯红从她的耳朵根蔓延上脸颊，眼睛裹上了晶莹，模糊了她的视线。

　　“老师，对不起。”声音小小的，坐了下来，紧咬下唇，愣是没有哭出来。

　　小笨蛋今天一天都挺倒霉的。

　　在食堂，她端着餐盘，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座位，在弯道冲出了一位小孩，直直向她冲来，她来不及躲，只能侧身，小孩还是撞到了她的身上，她端着餐盘不稳，饭菜洒了出来，而小孩与他身后的人仍然向前直冲，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她仅是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就低下头，默默的收拾一地的凌乱，小姑娘认认真真、眉眼柔顺，乖巧得似羔羊。

　　小姑娘体育不好，每天下午都会跑圈，今天在操场上的人很多，大多在玩闹。姑娘匀速的跑着小心翼翼地避开玩乐的人。小姑娘再怎么注意也没避开向她砸来的排球。她摔倒在地，扭伤了脚，一定特别的疼，她当即就流下了眼泪，她是爱哭，可很少在别人面前哭。特别委屈、特别难受，她都会忍着，等无人时，小小的声的对我倾诉，她坐在地上自己用手转动脚，等觉得没那么痛时，站起来走了两步，一瘸一拐，再走两步又正常无异，只是速度很慢。

　　她今天回来晚了，走廊上没有她空荡荡的，下午的阳光不再是暖洋洋的、安宁的，而是湿热的、不安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绿萝多好，要是个人类多好。

　　门被轻轻地推开，小姑娘走了进来，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其实阳光依旧很暖，走廊也依旧生机，其实她在就好。

　　小姑娘一只手捧着一片叶子，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叶子上的纹路，脸上流露出怜惜。

　　“是不是很疼？”

　　当然很痛，你回来的太慢，半路还同别人说话，我的叶子是我自己……是风拿走，恰好放在你头上的，那可是我最好看的一片叶子啊。

　　小姑娘将叶子放进一个玻璃瓶中，瓶中还有几片叶子嫩绿的、鹅黄的……是我喜欢的2号、3号……

　　我有些难为情，索性闭上了眼睛。

　　当耳边传来小姑娘轻轻的叹息声，我立即睁开了眼，略微紧张。

　　怎么了？是脚疼吗？还是因为我闭眼你生气了？

　　“我今天挺倒霉的，还连累了你，对不起。”小姑娘咬着下唇，眼里闪着泪花，没有哭，牵强的笑着，挺丑的。

　　小姑娘低下头，捧起书，挺直腰，一遍又一遍读着，今天没读出来的文段。

　　小姑娘一直对我感到愧疚，她觉得把我放在花盆里养，让我失去了自由，就把我放在走廊看着天空，这是个傻姑娘，我是植物又不是鸟，怎么会向往天空呢？唉，我每天都在认真的看，因为小姑娘特别向往天空，可是小姑娘没时间看，所以我就替她看。按照小姑娘文绉绉的话来说，替她感受世界的温柔啊。

　　小姑娘读着读着，突然哽咽起来，一大颗泪珠从她眼角涌落出来，落在书页上，浸湿了纸张，泪水越涌越多。她捂住了嘴，将哭声死死的堵住。

　　别哭了，叶子不是你弄掉的，是我太想见你，自己扯下来的。

　　“阿竹，我感觉每天这样好累。”

　　别哭了，明天你绝对会特别幸运的。

　　“我不想每天读书和运动了，好累啊。”

　　别哭了，不想我们就不做了。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弓着身，双肩颤抖着，忽然抬头看着天空，泪水仍流，却出了神。

　　别哭了，既然你那么累，你就留在走廊和我一起，反正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创作了一篇有关初见我的文章，我也可以写一篇有关你的文章，你留下来吧，这样你可以看你最喜欢的天空了，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看。

　　姑娘回了神看向我一瞬间视线交汇，我身体里的汁液就像沸腾了般，我连忙闭上了眼。

　　我感受到小姑娘摸摸我新抽的芽。

　　他她似乎在笑，眼里是炙热的光芒，将我的汁液愈燃愈烈。

　　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阿竹，你真棒，我也要和你一样厉害。”

　　我睁开了眼。

　　小姑娘继续捧着书，认认真真的读。

　　我第一次觉得小姑娘认真读书的模样真好看。

　　算了，你本就不该留在走廊的，我会替你好好欣赏天空的，而你现在就在教室里去寻找能看见更美丽天空的道路吧。

　　小姑娘，继续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