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32 | 目录 | 到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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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诞生于黑夜之中，沐浴在黑夜的潺潺生机之内，在沉睡中孕育，在激情之泉之中不断生息繁衍；草木、禽兽和人类——以不可言说的方式相互纠缠和彼此融合——诞生于黑夜之中，相依相靠。因为回归时的厄运就隐藏在沉睡时的好运之中——这是赐予众生的仁慈护符，这是荡漾在真实虚无之中的梦幻虚无。
啊——，尘世！
光明世界和黑暗世界在不停地吐故纳新，在遮天阴影和毫无阴影的双重诱惑之间摇摆漂浮，亘古不变地在时间不复存在的两极之间、在兽性永恒和神性永恒之间如潮汐般起伏涨落。
啊——，在尘世的每一根血管之中，在生长于大地的万物之中，黑夜向上涌动着，不停地变为觉醒和意识，无论是身内还是身外，无形之物形成蕴含黑暗、隐藏阴影的有形之体。在无和有之间，在如此漂浮不定地漂浮之时，世界变成黑暗和光明，显现在光影变幻之中。
灵魂深处声响回荡，虽然有轻有重，时大时小，但从未停过——那是黑夜的钟声，众生的钟声，连绵回荡，袅袅不绝；那是白日的阵阵狮吼，在光明和启示中震荡着；那是金色的暴虐狂风，吞没了众生。
啊——，人类的认识，尚未成为认识，不再明辨事理，在本源沃土中生根，在原始生命中发芽，在母之智慧中茁壮成长，晋入超越光明、超越生命的澄澈清明之境，升向炽热的父之认识，升向极寒之境。
啊——，人类的认识，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运转不休，既不在深处，也不在高处，而是永远徘徊在日夜交替之时的晨昏之界上，是星光朦胧昼夜交替之际的一呼一吸，徘徊在黑夜里众生的生和沐浴在光明中而离群索居者的死之间，徘徊在言与默之间——言毕终又复归沉默。
毫无疑问，世上每个人都需要沉睡，只有从不忘却心中黑夜的人，才能完成这一轮回，才能从起点的永恒回到终点的永恒，才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开始轮回。他本身就是无尽时间长河之中的星辰，在暮色中升起，在晨曦中消失，出生于黑夜之中，重生于破晓之际，投向敞开怀抱的白昼——用光明驱走了黑暗、隐藏了黑夜的白昼。
是啊，曾经的黑夜就是这样。
「他」生命中的所有黑夜，「他」曾在漂泊流浪中度过的黑夜，「他」曾在彻夜难眠中度过的黑夜——因为在夜幕下即将失去意识而充满恐惧，因为头顶上方没有任何遮荫之处而充满恐惧，因为要离开潘（Pan，赫尔墨斯之子）而充满恐惧，因为知道双重永恒的危险而充满恐惧。
是啊，那些黑夜就是这样，牵绊于入夜和破晓之际，啊，尘世中注定依然沉睡如故的黑夜。
尽管，在广场上、小巷内、酒馆里，在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丝毫改变的一个又一个城市中，无声回荡着来自所有遥远过去和遥远未来的声音，也正因为如此而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人们在喧哗吵闹——这也是沉睡。
尽管，在一个又一个的庆典大厅里，达官显贵们共同欢庆，周围火炬之光漫天，乐声回旋不绝，四周一张又一张的脸上都荡漾着笑意，听着一个又一个人的阿谀奉承，他们自己也满脸堆欢，也在迎合奉承——这也是沉睡。
尽管，营地篝火熊熊，不仅仅只是在城堡之前，而且也在城堡之外，在有战争的地方，在前线，在边疆，在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河流边，在黑夜中沙沙作响的树林边，在黑暗里突然发起袭击的野蛮人发出的信号和咆哮声中——这也是沉睡。
一次又一次地沉睡。
就像那些赤身裸体的白发老人一样，在臭气冲天的洞穴里沉睡，只剩下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就像那些婴儿一样，在经历了出生之时的痛苦后毫无意识地幻想着未来生活的沉闷和清醒；就像那些躺在船腹里用链条锁住的那些奴隶一样，像失去知觉的蛆虫一样躺在长凳上，躺在船板上，躺在卷起的粗绳上。
一次又一次地沉睡。
一群又一群的人，就像是黑夜中在平原上休息的连绵丘陵一样，从不可分辨的原始土壤中冒起，沉入永恒不变的母体，进入周而复始的无限循环之中——循环虽然还不是永恒，但他们在尘世的每个黑夜都会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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