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儿时的年味”征文活动以来,我已投一稿。近两天反复精简和回味,深觉在《无知之福》里写的几件事不足以概括我儿时的年味,特来补遗。
人们提及小年,大半是指腊月二十三至三十,可在我们这一带,小年指的是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
小时候,汤圆元宵不值得稀罕,人们更期盼的是十六的烟花和十七的篝火。
正月十六晚上,几乎所有人家都会到开阔地看去烟花。开阔地有两种:村内的湖,村外田陌。我的故乡叫“北宋村”,村内有三个随天旱涝的水坑,当地念成“豪”。小年时,人们就在冰面上放花,或者在豪边大道上。有钱人家的烟花很漂亮,各种形色都有。但对我这样爱动手的小孩儿来说,只是过眼瘾,豪边小店也卖简易烟花,那才是我最爱,因为能过动手瘾和耳瘾。小花一扎长,形如炮,外层纸紧裹着一根半米来长的方竹棍。手捏花筒,点燃引子,“㘃”声响起的瞬间撒手,它就“㘃”上了夜空,杂入正拼命炫耀的大花当中。小花不美,飞不高,我却对它念念不忘。
村子外面的耕地,再往外是邻村的地。我家在村东,几步就来到旷野,近可在田间小路上观看更大规模的本村烟花景,远可看东北邻村庞村的烟花景。庞村是烟花炮竹制造村,十里八村都去他们集上备这年货。他们放的花,形色更多,面积更大,年年十六之夜都勾得我们村万人空巷。我替读者联想到了两个同类画面:《西虹市首富》里,王多鱼追求夏竹而倾全城之烟花;《平凡的世界》结局时,田福军回乡远望双水村的灯火和烟花,自慰“这片黄土地,醒了。”我在十六晚上看烟花的感受,与以上两者本质不同,相对接近后者。看着无边——豪周围有树,所以不算无边——黑幕上无数昙花光华一现,我感到了某种莫名震撼。那时就是说不出何以震撼,甚至不知是何震撼,只是愣一下,就继续穿梭在大人当中玩闹了。现在看来,震撼我的似乎是渺小生命无畏宇宙之浩瀚无垠而绽放自身的顽强。那虽是蝼蚁绊象蚍蜉撼树般自不量力,却值得无比崇敬,甚至必须效仿。宇宙固然浩瀚,生命固然渺小,甘于渺小就真渺小了;以有穷挑战无穷,渺小也是伟大,平凡亦是精彩。
正月十七的活动同样在晚上,主要是点火取暖。吃罢饭,家家户户全员出门,在自家大门前点起自家燃料。燃料一般是玉米秆,也有木头或烂树叶什么的。除了取暖,还跨火驱邪延寿。鬼魅怕火,所以跨过火堆就驱走了邪祟。至于延寿,需要弄几根柏树枝才行,同样是点燃跨过。有的坟头种着柏树,所以那位死者的后人就要在正月十八骂街了,因为昨晚柏树被扒光了。我家就骂过街:五爷是烈士,坟墓很气派,种着柏树。
假设一个不懂这种习俗的外乡人远远经过我们村,他一定会认为整个村子都着火了。火灾倒是真发生过几次。秋收码在院子里的玉米秸秆,到冬天干燥得快要自燃了。所以,只要篝火之星——甚至不必有火星,有点温度就行——飘到它们上面,立马火势滔天。起火时,小孩狂呼,并凑上去烤,大人边阻拦设法灭火,但从来没有成功的,只剩下满院灰烬。
十六的烟花,十七的篝火,是我儿时年味的两大象征性标志。它们象征着奋斗不屈的精神,象征着对生命的美好愿望,象征着农村生活的和谐和野蛮,象征着故乡的温暖及其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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