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作者: 玲珑心月 | 来源:发表于2018-10-07 12:16 被阅读36次

           

    作者:月玲珑

    采桑子

    桑树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有特殊的意义。

            小时候,村子里有一株特别大的桑树。树的主人,是一对年老的夫妇。老头脸孔黝黑,胡须雪白,身材瘦高。老太太终日穿着一件蓝布的围裙。记忆里,老头特别爱逗我。

            每天早晨上学,都要路过他家门口,如果遇见老头,他就笑眯眯地拦住我,伸手比划着一到十这几个数让我认,那时候觉得他身材真的很高,因为我要费劲地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手。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一个手枪,我就乖乖地说:八。他把食指弯起来,我就乖乖地说:九。老头高兴地夸我聪明,就放我上学去了。这个游戏从我会说话就开始,一直都在继续,仿佛我永远都不认识那几个手势似的。每次我都答对,但每次老头都好像听到我第一次答对似的高兴,每次都连声夸我聪明。直到我长成大姑娘的某天,老头遇见我,还是笑眯眯地夸我,却不再让我猜那几个数了。

    采桑子

            当六一儿童节临近,我养的小蚕褪去黑衣服,变得白白胖胖的时候,桑葚就红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盼望着晚上能刮风,风儿会把红的黑的桑葚,从树上送下来,送到我的嘴巴里。

            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头家门口的大桑树下。那个贫瘠困顿的年月,连桑葚都长得那样干巴瘦小,但在那时候,却让我觉得那是无上的美味:红的甜中带酸,黑的纯甜,吃得嘴巴舌头都是黑色的。老头知道我是个馋丫头,常常早早把桑葚捡起来,放在他家的窗台上,这样就不会被蚂蚁弄脏了。而且,惦记着这棵大桑树的,可不是我一个馋丫头,所以就要看谁起得早了。

          那时候我从不睡懒觉,一直当着班里的“门长”(就是拿钥匙,开门锁门的,我姑父起的名字。他说,别人都当班长组长,你怎么老当门长?还惹我哭了一回),估计和这棵大桑树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这棵大桑树的成果,百分之八九十,都归了我。但偶尔也有去晚了的时候,看到老头的窗台上空荡荡的,只在青砖上留着星星点点的紫黑色印迹——那是刚才被某个馋丫头或者馋小子拿走的熟透的桑葚留下的——如果我早起床几分钟,它们就是我的。就在我站在树下顿脚的时候,老头的门就开了。黝黑脸庞雪白胡须的老头,笑眯眯地用手捧着一把桑葚给我,而那时候的我,心里只有那些桑葚给我的喜出望外,竟然连谢谢都忘了说。

            那个猜数的游戏什么时候停止呢?恐怕就是那一年,我不再对那些桑葚感兴趣的时候吧?我依然是班里的门长,依然每天从老头门前走过,但是背上的书包从一个花布包变成了一个更大黄色军用包,而我的方向,也变成另一边的中学。背着硕大军用包的我,也开始走得端端正正,不再左顾右盼,蹦蹦跳跳。从那时候开始,老头看见我还会咪咪笑,却不再拦住我猜数了。

           

    采桑子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好多年没有吃过桑葚。

            再见桑葚,已经是嫁做人妇的时候。老公的家,在一个山沟里。刚结婚的第二年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正是初夏时节,刚回到家里,我就惊诧于漫山遍野的各种果树,尤其是房前屋后挂着累累果实的桑树了。那些树,也都是生长了多年的大树,很高,很直,那些硕大的黑色果实,在碧绿的树叶间,在点点阳光下,闪着黑亮的光。

            我选了一棵位置比较特殊的桑树。它长在门口的坡沿下,树身和坡沿有两米多远的距离,我扛了一架梯子,一头架在树杈上,一头搭在沟沿上,就是一座木桥了。我走过木桥,坐在树杈上,饱饱地吃了一个下午。老公说,你那里有新媳妇的样子?小村庄,绝少有人,我光着脚坐在树上,对着满树在春风中沉甸甸地摇晃的黑色果实,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女皇。不知是品种不同,还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在这个人们逐渐富足的年代,桑葚也长得肥硕多汁,一个个全然不再是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干巴巴的瘦小的有红有黑的果子了。但那种清香、那种快乐,我在那个下午,吃到肚子鼓胀,还是没有找到。

            后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生长的小村庄,在这个一去不返的时光轴上,和我一样,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变化。那些生长了很多年的老树倒下了,那些我小时候叫爷爷奶奶的人,也和老树一起消失了,我从小叫叔叔婶婶的,也被称作爷爷奶奶了,而被我喊哥哥嫂嫂的,就替补上来,做了叔叔婶婶。那棵大桑树已经不见了,脸庞黝黑的笑眯眯的老人,不见了,小土屋换成了两层小楼,雪白的瓷片墙在阳光下闪亮。

            上周的一天,出去办事,路过我家所在的地方。在车上看见一个被我从小叫哥哥的人,虽然有些发福,步履有些迟缓,但我还是认出来了。在车上热情地叫了声:哥。回应我的却是疑虑的眼神,我说,我是xx的姐姐。他突然就想起来了,和我说起话来。下车时,心中感慨万千。时光飞逝,这是我生长了二十四年的地方啊,我庆幸着孩子们不用再做当年的馋丫头,欢喜着古老的村落在新时代散发出的活力,但也落寞着我只是一个异乡的过客,甚至我的名字,我都不再有信心用,我要依靠弟弟,才能说明我的身份。

            可能也只是,那年,那月的桑葚,才有那样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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