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生

生命是一条长河，自西向东不回头地流。开始的仓促，结束时漫长。

（一）

傍晚五点钟的光景，“砰”的一声闷响突然炸回，闷响渐渐销声匿迹。汽车慢慢地从老金的身上离开，迸溅的血液回到伤口，伤口渐渐愈合，老金变得毫发无损。老金倒着走，离开了要去法院的那段路。

墙上的钟表逆时针转动，时间到了下午两点。

稻子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脸颊被泪水洗刷得苍白，一脸无助。稻子想起了二十年前老金第一次去家里提亲的场景。那时候老金还是小金，小金第一次去稻子家，是去提亲的。

那一年稻子小金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叔叔阿姨，我会爱稻子一辈子的，我会为了稻子努力的，我会给她一切的爱，我想娶她。”小金真挚地说，淡蓝色的海魂衫被夏天的汗水打透。句句话都透着真诚，透着甜蜜，透着年轻人说不尽的爱。

稻子的父母看着稻子脸上洋溢出的幸福模样，又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犹豫起了他的家境。但后来稻子妈想到了小金送女儿回来那天，大雨打透了小金的衣服，小金手中紧握的伞在女儿的头上遮风挡雨。稻子妈叹了口气，说：“只要你们真心想在一起，能好好过日子，活的开心，那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小金笑了，稻子也羞涩的笑了。

老金看着下午两点钟的稻子，痴痴地看着她流泪，心那么地痛。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夜晚，看见迷了路的稻子在街上无助地哭。可是老金不能像那时候那样再去牵着稻子的手，帮她抹干眼泪，带着这个小姑娘找回家的路了。老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可是眼神确是空洞无神，没有一点办法，那么空。

时间继续往后走，老金跟着时间一步步往回走，没有停留。时间到了一个星期前。

“米嘉，给这个号码打个电话，预约下见面时间地点。”

“好的，亲爱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身材窈窕，身上充斥着浓浓的香水味，白领装扮，是老金的女秘书。“你好，是逆生空间么……”米嘉问道，声音甜甜的。

咖啡厅里放着安静的音乐，人不多，算得上情侣约会的好地方，是米嘉定的地点。“你好，金先生。我是逆生空间的负责人，叫我小李就好。”“你好，我想加入你们的‘游戏’。”“可以，但是……”“钱的问题你放心，一定会让你满意。”老金打断了小李的话。

“钱的方面我放心。我只是想告诉你，结局很难把握，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你得注意游戏规则。”小李的嘴角抽出了一丝笑。“那又怎样，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的，老同学……”小李像是被电打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凝注了……

（二）

老金：

游戏开始了，在我去法院的路上被车撞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放慢时间的步伐，可以看见开车的就是小李，尽管他带着帽子墨镜口罩，但是那种熟悉感不是谁都能给我的。哼，撞我这下真是实诚啊。

时间继续往后走，走到了半个月以前。

包间里觥筹交错，一群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推杯换盏。“金总，那这件事就都靠你了。我就先干为敬了啊，哈哈哈哈。”这好像是二表姑夫外甥女的老公的老板吧。要早知道这家伙以后对我做了啥，我应该现在就应该拒绝他，这个孙子真不是人，不能让这孙子的计谋得逞。“哈哈哈，哪有那么容易，打点人需要不少经费啊。”反正以后也要被这孙子骗，不如多诈他点，反正这不是我要到的地方……

“老金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这么做，米嘉知道么，啊？哈哈哈哈……嫂子也不知道吧？”

怎么我就脸红了，一定是酒喝多了。哎，好困啊……

我从床上醒来，时间已经走到了半年前，钟表依旧逆时针旋转。

“金总，你醒了啊。”哦，我身旁是米嘉。米嘉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袍，长发飘飘还带着甜丝丝的香气。她怎么那么好看。慵懒的像是一只温驯的小猫，真可爱。“米嘉哦，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米嘉笑了，一脸的胶原蛋白彰显着年轻的魅力，“你说呢，亲爱的。”哦，亲爱的，米嘉你可真可爱。

一切不都是好好的么，我怎么就被告上法院了呢，还可能要被终审判为死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顺着时间的逆流而行，我就不信找不到改变这堆烂摊子的方法。

时间回到了一年前，我坐在那辆经理送的宝马车里。“那边怎么那么吵啊？什么情况。”司机望了一眼那边，说道：“金总，好像有人在公司楼上闹跳楼。”什么，竟然有人闹跳楼，“真是的，这多有损公司的形象啊，快叫经理来把这件事处理了。”我匆匆地下车走了，却隐约听见司机在车里小声抱怨着经理一天天见不到人打不通电话。这是怎么一回事？“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从天而降，摔得开了花，满地的红花。他为什么瞅着我，这眼神真让人害怕。

继续在时间里往回走，我走在街上，看见了一处坍塌的楼。这楼为什么这样熟悉。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地震，别处都好好的，这里是怎么了。啊！是那个男人，我可能此生都无法忘记他的眼神，他躺在血泊里看我的样子。男人活着，只是在不停地挖着废墟。他的手指血淋淋的，男人哭得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哪个倒霉催的老板，这是建的什么破房子。

钟表继续逆时针旋转，不停止的嗒嘀嗒滴，永不停止的疲倦。

时间回到了三年前，我接下了一个大工程。这要是做好了可是会大赚上一笔的。公司面临的危机也就都解除了，我可得好好干。

“金总，你看这个建材能不能选我家的，比市面上任何一家价格都要低。”

“那质量呢？”

“质量啊，你放心，放心，质量……质量也不会错的，不会错的。您看，选我们的建材这个成本就能省下来不少，我这有有一包烟，也就当孝敬您的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递给了我一包烟，我打开里面是金黄金黄的一包。我的心烫了一下，转而宠辱不惊，别人都能拿，我，为什么不能？

（三）

总感觉哪里不对，是哪里呢。老金想不起来，只是一味的觉得难过。老金一步步往前走，但步子变得越来越沉，最后老金停下了脚步，但时间仍在倒退，一步不停。老金想哭，可是眼泪直往眼睛里流。

时间终于走到十九年前，老金好年轻啊。走了这么多年，终于到达了想要到的地方。老金固执的认为，如果当初没有进这一行，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家破人亡就不会有即将面对的牢狱之苦。这一年老金二十五，初为人父。怀里的宝宝长得软软糯糯的，可爱的让人禁不住想要去亲吻。

“小丫头，爸爸以后会为你努力工作的，让你过上好日子。”

转而，老金进了一家私企找了一份售房经理的工作。

老金心里堵堵的，“这是怎么了，感觉不是这里呢，好像错过了。我走了这么久，怎么感觉找错了地方。怎么办？我不能辞掉这份工作，家里妻子女儿还等着我呢。不是这里，我不能放弃这个工作，不能……也许我错过了……不，也许，我错了。”

老金痛苦地抱着头。他停下了，时间依旧没有，继续倒退着走。老金没让时间停下来。

错过了，那就错过吧。逆生游戏设置的时间是十九年，可是老金没有停下来，过了这个清晨，老金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老金也不想回去了。那就这样吧，义无反顾的走向生命的开端，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回到生命最本源的地方。

老金变得义无反顾，没有了牵绊。他为以后做过的错事忏悔，就算又经历了一遍还是错的，但是他却再也找不到后悔药了。

老金越来越年轻，他再一次经历了向稻子求婚的过程。老金想过要放弃，可是稻子的眸子真好看。老金真的很喜欢稻子。他回到了上学的那段时光，最快乐最阳光的日子，老金在球场上奔跑，稻子在球场旁尖叫。

就快了，生命越来年轻。时间带着老金回到了初中，他的同桌是小李。

某一天，一个微风吹拂着的午后，老金和小李在篮球场旁大汗淋漓。两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阳光帅气。老金喝了一大口水，看着身旁拽着领口散热的小李，突然地，很认真地凝视着小李的侧脸。

“小李，以后不要研究你头脑里存在的那个空间好不好？”

“恩？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也许，还没结束”，老金如是想。“也许，我可以回去，只要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这样了。”老金如是想。也许只要小李不存在就好了，他没有发明出来逆生游戏，那么钟表的指针不会逆时旋转。老金动心了，他看着手腕上逆时针转着的手表，一字一顿的跟小李说“不 要 去 想！不！要！”老金的眼里闪现一缕寒光。

“不！可！以！”

老金听见小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看见了浮在小李脸上那抹熟悉的笑，心里满是恐慌。“你……”

小李怎么会猜不到老金的心思，这个躲藏在时间缝隙里的男人永远是一副年轻活力的青春模样。小李如愿的成了一名科学家，研究出了一个不被认可的空间。小李的研究成果被当局看做违反了道德，违反了法则。小李甚至一度遭到了警方的追捕。奈何他成功的逃避了时间的追堵，夹在了时间的缝隙中，永远是那么一副年轻的模样。也许只有老金知道，也许吧。

“违反了法则，呵，什么是法则？”小李说着“让那些可笑的法则都见鬼去吧。”可笑的是，他告诉老金要遵守游戏规则。

老金举起篮球想要狠狠地砸向小李的右手缓缓地从胸前转到身后，动作又在持续撤回，墙上的指针依旧是逆时针走。只是小李脸上的笑不曾改变，一脸的不屑。

（四）

老金因偷税漏税受贿等多项罪名被宣判无期徒刑。但车祸给他了个全身瘫痪的审判，老金有可能哪天就醒了，有可能哪天就去了，也有可能永远就躺在床上一直就这样了。法院的宣判对老金来讲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只是逆生空间里的老金很难过，很自责。

稻子每天都守在老金的病床前，开始的时候很难过，终日以泪洗面。后来稻子振作起来了，每天都跟老金说话，希望有那么一天老金会醒过来，笑着回应自己的话。

有一天，稻子坐在老金病床边讲着以前的事，老金的心跳记录仪上的线就慢慢地变得平稳了，像个熟睡孩子的呼吸一样，平稳成了一条地平线。

这是一个漫长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