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动物

肉食动物

01

“7号桌的还没好吗？”何招往厨房探了个头。

李祁阳汗流浃背地完成最后一下颠勺，把锅里的食物倒在洁白的盘子上。“刚刚好。”

何招习以为常地捧起烫手的盘子，一路走到贵宾用餐区，将食物送上7号的餐桌，7号桌的客人可是这个城市里最有名的慈善富豪马晋。随后何招又走往贵宾区的2号桌，替大明星关天宇斟茶倒水。

瞧见关天宇不耐烦地表情，何招也识趣地离开，转而到普通用餐区，展开真正的笑容，和自己同阶级的普通人谈话家常。

“你们家厨子真的是有一手好功夫，我本来不怎么喜欢吃人心的，结果现在都被他的厨艺折服了。”常客老杨满足地舔嘴角剩余的酱汁，拍了拍何招的肩膀，比出一个大拇指。

“那是当然，不然我们怎么会是最有名的人肉餐厅呢。”何招也不自谦，手往右边划了半圈，意示老杨看看四周几乎客满的环境。

李祁阳刚上完菜准备回厨房，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不以为然，脸上没有因为被夸奖而浮现笑容。

这里的确是专门烹饪人肉的餐厅，可实际上它是隐藏在山上的工厂，外表和一般工厂无误，走进来还能看见几台机器，不过那些都只是摆设，机器都是坏了的，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机器的后面有一道密码门，密码每个月更换一次，客人都能从老板那儿知道密码，当然，像马晋和关天宇那种贵宾级别的，他们有一张和老板一样的门卡，不需要密码。

进入了密码门，才是餐厅所在，餐厅的装修风格极为简陋，就有摆放整齐的二十张桌子，每张桌子搭配四个椅子，仅此而已。再穿过一道密码门，就是贵宾区了，这个区域专门招待喜欢吃人肉的名门贵族或者明星这些公众人物，这里装修得比较豪华，只有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中间还隔了一个屏风，厨房可以通过另一扇门直达贵宾区，而贵宾们若不想从大门进来，还能用老板留着自己用的逃跑暗道进出。

李祁阳站在占有些许人体碎肉的砧板前发呆，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了，从看见人肉就作呕到现在的麻木不仁，居然只花了两年。

他是因为精湛的厨艺，所以才被人肉餐厅的老板何瞎子看中，花了重金聘请而来，可何瞎子事前没跟他说这是一间怎么样的餐厅，他也没怀疑为什么一个厨子值那么多的钱，后来他才明白，那些多出来的钱是所谓的封口费。

何瞎子与何招是父子，何瞎子只负责管钱以及当线上客服跟客人沟通，基本上不出现在餐厅里，何招则是负责实际管理兼服务员，每天的新鲜食材都是他准备的，顾客也都是由他招待。

李祁阳只需要调整心态，把人肉当成普通的猪肉、鸡肉或者羊肉，做出美味的菜肴即可。

原本李祁阳以为，这就是一份简单的工作，他也不是心理变态，长久下来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才对。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李祁阳对外只说自己是普通的厨师，从来没有透露自己工作的是什么样的餐厅，或者在什么地方，他把自己当成正常人去融入平常的社交圈子，久而久之，他看着朋友的身体，居然开始想象第一刀该往哪里下，构思合适的配料和烹饪方式。

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和普通人待在一起了，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在某一天杀害身边的人，于是他脱离了热闹的聚会，每天只在餐厅和出租房里来回，尽量在深夜里没什么人的时刻才出门溜达，活成别人眼中最怪异的模样，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02

“3号桌刚下的单。”何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把单放到砧板上又匆匆走了。

李祁阳被拉回了飘远的思绪，瞄了一眼单上潦草的字体，转身往冰箱里拿出相应的部位熟练地扔到砧板上，砧板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震了一下，单子飘向地上。

时间随着李祁阳切下的一刀又一刀逐渐逝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李祁阳坐在黑色的垃圾桶上点着一根烟，重复吞吞吐吐的动作。

“我数完钱就关门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何招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一边叼着烟一边说的。

“好。”李祁阳低声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李祁阳收拾完东西，突然人有三急，闹肚子，就冲往厕所去了，解决完之后还把嘴里的烟头顺手通过大腿之间的缝隙扔进茅坑里。他站起来正想提裤子，却一个狡猾往前扑，头撞到了瓷砖墙壁上。

李祁阳倒在地上，感觉浑身都疼，脑袋还是晕的，加上一整天工作的疲惫，一切整合后几乎瞬间将他击垮。

要不就这样先睡一觉吧。

李祁阳带着这样的想法，不再挣扎着起来，渐渐昏睡过去。

再醒来，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李祁阳带着一身酸痛离开厕所，想打开身上的手机，发现没电了。

“何招？”李祁阳往用餐区走去，喊了一声，除了他自己的回音，别无其他。

李祁阳从暗道走出，抬头一望，天色已是微亮。

“大概是五六点吧，我回去洗个澡再来，在厕所待了几个小时，臭死了。”李祁阳眯起眼睛再收回目光，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连忙皱起眉头，把脸撇向另一边。

李祁阳打算绕小路下山，却在途中看到何招上山了，好奇的他便悄悄跟在何招身后，原以为何招是要去餐厅，没想到何招走了反方向，到了更高的山顶，山顶上有个破旧不堪的木屋。

何招走进了木屋，李祁阳只敢在外面透过一个墙上的小洞偷窥里面的情景。

李祁阳隐约看见木屋里有几个人被关进了巨大的笼子，他们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上，而且有的睡着了，有的醒着却看似不清醒，每个笼子都被标记了号码，估计是把那些人以年龄分在不同笼子。

何招把其中一个妙龄少女从笼子里拖出来，拖到一个李祁阳看不见的角落，李祁阳正纳闷着何招要把人带去哪里，随着一声巨响，少女的人头滚到了李祁阳面前，乌黑的头发沾上黏稠的血液，凌乱地紧贴在少女脸上，颈项以下血流不止，少女分明是闭着眼睛，却像睁着眼睛一般狰狞。

李祁阳吓得转过头，试图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那血腥的画面就是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李祁阳忍住作呕的冲动，捂着嘴就往山下跑，身体里仿佛有股不知名的热流聚集在眼眶和脑袋，让他很不舒服，他一直以为餐厅用的是死人的肉，没料到是把活生生的人当场杀死，再取对方的肉。

李祁阳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上床，把头埋在枕头里，双手把枕头捂紧了，让自己接近窒息的程度，可亲眼所见的画面仍是挥之不去。

李祁阳终于放开枕头，翻个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03

上班时间到了，李祁阳装作若无其事地上班，如往常一般，只要打开冰箱就能看到已经处理好的人肉食材，他一想到这些是少女身上的肉，便厌恶地关上冰箱。

中午十二点，人肉餐厅又到了门庭若市的时候，李祁阳看着厨房外吃着人肉还款款而谈的人们，忽然感觉他们好恶心，不理解他们到底为什么喜欢吃人肉。

到贵宾区捧菜，发现慈善富豪马晋又来了，世界上总有这种多不胜数的双面人啊，世人只看到他用双手捐钱，没人看见他嘴里嚼着人肉。

“我想辞职。”结束营业，李祁阳递给何招一根烟，帮他点火。

何招似乎不惊讶，挑眉等他继续说。

“心态问题，是我内心不够强大。”李祁阳绝口不提他所见到的场景。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爱吃人肉吗？是天性，人类本来就是茹毛饮血的肉食动物，我们不过是保留了天性的一群人，你不是，所以融不入我们，我能理解的，你先干完这个月吧，我会在那之前找到人替你的位子。”何招吐出一口烟，缓缓说道。

李祁阳拍了拍何招的肩膀，表示谢意，迈开脚步回家睡觉。

这些事情本该在一个月后落幕，再也与李祁阳无关，殊不知世界上是有报应的。

那天，餐厅里没有客人，何招去找他爸爸何瞎子，李祁阳便出去透透气，逛了没一会，他就发现山下居然有警察埋伏，难道餐厅的事情已经暴露了？糟了，他不能待在这，但是也不能下山。

于是李祁阳惊慌失措地躲到山顶上的木屋那里，他透过小洞看看小木屋里面的情况，发现笼子都被打开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就被坚硬的东西击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偷袭了他就晕了过去。

当李祁阳再次醒来，他看见面前有个男人坐在椅子上，那个人在看电视，电视上播放着何瞎子和何招因杀人被逮捕，而他作为厨子则被通缉中。

“怎么会……”李祁阳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苏涧回过头。“你醒啦？”

“你是谁？”李祁阳想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我是被你们人肉餐厅骗过来差点没命的受害者！”苏涧突然变得异常愤怒。

“不是我，我没杀过任何人，我是个只负责烧菜的厨子，你要找也应该找何招才对，他负责杀的。”李祁阳意识到对方的不善，尝试摆脱自己和人肉餐厅的关系。

苏涧蹲在李祁阳面前。“反正你们没一个是好人，就算你没杀人，你也没救人啊！”

李祁阳不再想着回答苏涧，偷偷尝试解放自己的双手。

“为了逃出来，我一直装晕，好让何招少给我喂药，再偷偷在他装人头的袋子弄出一个口子，让他在下山的时候袋子跌出人头，被路过的人发现报警，我在警察来之前就已经成功逃出笼子，还救了其他人，不过我没走，因为我要报仇！”苏涧从旁边的茶几拿了一把刀，架在李祁阳的脖子上，意示他不要乱动。

“那你不绑何招绑我干嘛呢？”李祁阳把头往后缩，警惕地看着刀尖和脖子的距离。

“谁让你正好躲在那里，何招也被警察抓了，看了新闻才知道你也不是好人。”苏涧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往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祁阳趁着这个时候想把苏涧手上的刀弄走，虽然他的手行动不便，但只要对方没有武器，他还是有胜算的，想到这里，李祁阳的双脚已经狠狠地踢向苏涧的胸前。

苏涧反应不过来，身体往后倒，手里的刀也跌下来了。

李祁阳立即前去抢刀，苏涧反应过来后也去抢，两个人同时抢到了刀，谁都不肯放手，拼命地想把刀尖指向彼此。

李祁阳一个脚滑，慌乱中压在了苏涧身上，他紧闭着双眼，过了大约五秒，他才从苏涧身上起来。

刀插进了苏涧左胸，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刀，连呼吸都在颤抖，他痛得眉头紧锁，边喘气边呻吟，手几次到了刀柄的位置又缓缓移走。

李祁阳被此情此景吓得不停往后，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苏涧是怎么从挣扎到断气的。

血慢慢地流向李祁阳，浸湿了他的鞋底。

三年后，另一间人肉餐厅崛起，办得有声有色，李祁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着人肉熬制的汤，而办公室的墙上挂了一个人头标本，四周安静得只听见秒针行走的声音。

人类，本来就是肉食动物啊。

李祁阳想起何招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嘴角泛起一阵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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