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在
10月5日
令植也太不听话了。桌上的暖水器呯的一声掉在地上,心里的火轰的炸开,掴的一掌打在令植的脸上。令植哇哇地哭起来,不知怎么,自己的眼泪一下子挤了出来。
“乖儿,不哭,啊”
令植还在那里直哇哇哭,哭声钻进心里,心家被刀剜去似的。
最近不知为什么总是冒无名火,总是无缘无故地把火发在孩子身上,三岁的儿子懂什么?她问自已。
至从离婚后,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变态抑或孤独,让人老觉得世界是仇人似的,她想。
爸昨天来,给令植买了苹果和牛奶,说:令植还小,营养重要。爸一个月就二百多块钱,还有老母,又供几个子女读书,四季都没有换过新的。她说:爸,何苦呢?爸说:你们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当初……不等爸说完,她即刻就发起火来。
你少烦我好不好,我烦透了。
爸流了泪。她望着爸摇摇晃晃地离去,那沉重的脚步和他那一身在蓝的衣服,突然觉得内疚不已。
天暗下来。邻里响起了歌声,电视里,女歌手唱得吭奋。一些同事在哗哗地搓麻将。
令植老是不睡,她和衣在哄。终于令植模模糊糊,嘴里不住地唤:爸爸,爸爸。她心里突然翻起了巨大的波涛,两性的闸不小心就会打开,洪水滚滚而流。以前在一起,随时可以撒娇,什么都可以懒一下,不用事必躬亲……她极力控制不要去回忆那些往事,想它干什么?如今各不相干。
她和衣躺着,真想入梦。可邻里哗啦啦的麻将声搅得她无法入眠。令植睡着了,望着穿衣镜上那个大红的喜字,心里就觉得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摇摇头,她走出屋。在过道里走,她怕别人看破什么,装着花寻找什么,吱的一声,脚撞在水管上面,停下来一看,几缕亮光从一间屋子的门缝里钻出来,那是同事凯。她心里格登地颤了一下,抬起脚急匆匆地跑了。
10月8日
令植该学走路了,望着他的成长,心里的阴影不觉减了大半。
“一二一”“一二一”令植踹踹地朝前跑。
令植哭起来,他绊倒了。凯从屋里出来,抱起了令植:莫哭莫哭。又一边帮他擦泪。她停在那里僵直地望着他,双手抄在身上一动不动。凯有一双虎眉,一双大眼晴,闪出深邃的光来,五官端正,态度安祥,外表柔和,内里刚强。他爱孩子,爱同事,他喜担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读很深懊的书,他有很多的书,不少人都跟他借书,他是所里的精神领袖。
从他的目光中,从他的言行中,不难看出他是千善良的人,坚强的人,优秀的人。她接过令植,什么话也没说,只有温情的一瞥。
带了全植进门,什么都出差错。把令植的尿片居然放在灶台上,锅盖呯的一声掉在地上。令植把碗放在地上甜滚,她打了他,儿子哭,她也哭。
她恨凯,凯使她活得不安。
10月13日
凯被头儿安排去参加一个会议,出远门去了。同事议论凯。凯童不幸,婚姻不幸,工作分配不顺。凯从一所大学分来,被安排龙偏远山村的这个所里,自然大村小用。人们羡慕他,同情他,喜欢他的为人,才智,可怜他的不幸遭际。她听着,真替凯扼腕,她见过凯的妻子,那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象骂街的泼妇,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般配。世界上也许就是这样,太完美的东西没有,不完美才和谐,尽管人们心里不平衡,但这也是存在的事实。比如自己和梁刚。梁刚是典型的男子汉,一米七米,方脸,乌发,黑眼睛,哪个好色的女子都会爱上他,在人们的心中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可在一起就二年,二年他们就分手了,就留下了冷植,令植成了自己唯一的依托。婚姻伤了她了的心,可两性的门似乎不可能永远关着,当凯跃入眼帘的时候,她心掀起了波涛。她在骂自己,真不叫话,好好的家就散了,如今又想去找个巢。她好几次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想死了这个心。
10月18日
令植被送到母亲那里去了。
一个人在单位里,星期天进了城,一家商店又一家商店,一个市场又一个市场,满眼珠光宝器,到处灯红酒绿。她累了,她躺在公园的长椅上闲目养神。
小姐,我送你回家吧,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她站起来:在这个城市,我没有家。
走吧。那条路?随便。温文尔雅的男人离他很近,差点扶着走,最终也扶她走。
上车吧,她上了车。这是什么地方?我家呀。她既不惊疑也不惶恐。在他的扶持下,进了他的卧室。没有言语,没有反抗,要来的东西都会来临,她任他粗暴的蹂躏。当女人走进成熟的那一夜之后,什么都明白了。她躺在床上,她甚至有些迎合他的味。当一切都完成之后,他为她穿好衣服。他跪在那里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他哭丧着脸。
她娘希匹地骂了一句,你们男人不想吗?我不会告你强奸罪。
他又变得温文尔雅了,她真正看到男人尴尬的时候,在这时,她才发现是自己真正征服了男人。
10月19日
她不想怨那个男人,也没有感到失落什么。当她刚走出他家门时,他的热情没有了,在他的脸上剩下的就是一片冷漠,男人追求的快乐就仅仅是那么一瞬,男人的热情也就消失了,世界上最没有意志和耐心的就是男人了,又脆弱又虚伪。男人永远也没有信心去等什么。用海枯石烂和忠贞不渝来概括男人的爱情绝对是慌言。
她不再去想那个陌生的男人,尽管那个陌生的男人消除了她的疲劳和苦闷。使她度过了一个孤独失望的夜晚,在那个夜晚她感到女人是需要男人的,男女永远都无法绝然分开。
她安祥地睡在家里,几天假日就过去了。同事们都有家,都有孩子。刚出来的年青人都在恋爱,在童话和诗里生活。她不想去打乱他们,她只好睡在自己的床上回想往昔,回想她那美好而动人的初恋。
远离父母,在一个中专校里读书,很是孤单。她认识了涛。涛是个很帅的男孩子。
她们双双对对地出入,幸福而又甜蜜。初恋是神话。怪么那么多人坚守初恋,怀恋初恋。后来当她读完《林森传》《诺贝尔传》后,才感到自己并不缺什么。
他们拥抱,亲吻,他们在雨里沙沙地走,他们在阳光的红伞下辽望辽远的天空。涛沉浸在爱里。她因爱而迷途。
分配大多意味着离别。
阴浠浠的天来了。她说:对不起。他说:为什么?她说:不知道不知道。她分进了山里的一个小所里,他分在一家企业里。他们通过信,他说:我爱你。远水解不了近渴。
梁刚出现了。就算一见钟情吧。婚姻是有代价的,爱情也有坎坷。当她走过初恋之后,走进世俗的婚姻也叫水到渠成。
新婚的夜里,他沉默着,当客人都散去之后,他拥抱了她。当他们躺在床上时,他迫不及待。她哎哟一声,鲜血流出来,湿了一片。他安慰她:没啥没啥。他仍然在她的身上,她入了梦乡。当她醒来之后,血被他擦过了,他抱着她入睡了。
10月21日
她早早地起床,做了饭。她体验了做妻子的感觉,相夫教子。
日子就在吃饭做爱里度过,她感到自己的一切都消耗尽了,真想做点什么,比如读书,比如事业,比如写点文章。
中午,他小酌之后,满脸红光。他说:躺躺吧。她说:我不想睡。他说,睡吧。有点冷,她钻进了被窝。他的手伸过来,在她胸脯上抚摸。她说:大白天的。他说:没啥。他为她脱了衣服。她说:我们该做点什么?他说,做什么呢?大家都这样。她的激情退下来。
家的日子开始了,渐渐他们都感到平淡,甚至出现了某种紧张。不久,因他母亲的到来而暂缓了他们之间的紧张。
家落在她的身上,象山一样沉默又沉重。
他深夜归来,就呼呼大睡。
她不想去动他。
他的衣服挂在墙上,手不自主地伸进了口袋,摸出了两张电影票。她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脸、眉毛。她的男人居然和另一个女人双双走在街上,坐在电影院里,卿卿我我,躺在床上耳鬓斯磨。他在梦里说,那婆姨肤浅,不懂风情,不近人情,不开人世。然后亲妮地同另一个女人调笑。她坐了起来,推醒了他。
你有女人?他笑笑:她缠的我。你?怎么了?没见过大世面?那个官人富豪没有小三小四?
她怒火中烧,离婚!
他说,硬要走那多?
不走这一步,走那一步?让你胡作非为,让你妻四妾,过帝王日子?
他极为冷静,最好不离,都该注意影响。
你乱搞女人不怕影响?
你声音小点,母亲听到不好。
你还有脸?
本来她想守住这个家,她不想离婚,她不想别人在她的背后指指戳戳。她曾经爱过他,他高大帅气的外表吸引了她让她激动了很久,她以为一见倾心就是爱情,她以为把贞操献给他就等于永远地占有了他。
悲剧是注定要来的,没有办法。
她和他平静地分了手。
不久梁刚结了婚,她一个人带着孩子。
10月25日
所里已有好些天不见凯了。他的门紧闭着,黑暗的门缝对着路道,暗然无光的门对着所里不大的操场。凯不爱运动,她想,不爱运动的人很难长寿。要注意身体,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最近报上说:不运动才会长寿呢!真该庆幸。天气预报说,最近北方有寒潮,他最不会照顾自己了。她摇了摇头,天呀,怎么了,凯是自己什么人?他有家,有妻子儿女。尽管他和妻子分居着,在等着一场婚姻的死亡,但他又会有新的家,有新的女人爱他,他也爱他。她承认,凯是个不错的青年,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只是不幸而己,遇上了一个不合适的婚姻,结错一门婚,葬错一座坟。
他吸引着她,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不想当小三,不想让别人指着鼻子骂,看,骚女人。女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的沉重,太多的苦,太多的风言风语,太多的隐形刀枪。凯,知道爱你,但不能啊,不能。她进屋子。
10月27曰
有封信,是收发室李老头送过来的。
读着那熟悉的字体,她摇摇晃晃。
两年过去了,你却在我的心里扎了根。度日如年,我天天都梦见你,知道不可能,而心还在那里守着。如今知道你们离婚了,我心里又燃起了烘烘的希望,等你归来。
深爱你的:涛
涛也真是的,何不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那么认真干么?世界上有多少真情真意。干么苦等,让青春虚度。真有点激动,何苦?世上那么多好女孩,她们温柔、善良、美丽。什么叫爱情,一切都不要弄得太懂,一切都别要太认真,挺苦挺累。那个不在逢场作戏,本想有个家,结果被人利用了,本想守住爱情,结果别人视爱情为游戏。别等,再不想把爱情当真,自己变得很坏,堕落得很深。爱情己锈迹斑斑,己成了一个传说。
她提起笔,想正二八经地给初恋写封信,忠告他。
涛,谢谢你等我。过去纯真的我己经不再,也许你喜欢的是纯真的我,如今一切都己过去。痛苦,绝望,快乐,欲望,生命渗透了太多的杂念,一切都不一样了。找个爱你的人结婚吧,忘了我,我不再单纯,堕落了,任风吹雨打去。
停下笔已是深夜一点了,摆脱了孤独和涛的纠缠觉得轻松多了。美美地睡了一觉。
10月28日
那一场痛苦之后,要全身地更改自己。她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画画。中学时画的国画获了奖,十多年过去,这些都烟消云散了。于是她买纸,笔,颜料,在屋作起画来。艺术家的路是艰难的。杂志上读过,电视里看过,生活里遇到过。所里有个青年热爱写作,视写作为生命,十多年了,结果仍默默无闻,他痛苦,烦恼,怨愤,熬过了童年,熬尽了青春,看他憔悴悲伤,不觉心痛。一次她劝他,算了,找`个女人结婚吧。他摇摇头,那执着让人感动。他今会不会写出大作品来呢?或许会,也许不能。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她弄不懂?为什么有人总是为了一些浮名而不顾家庭和亲情呢?而有的人为享乐,什么都不顾,事业,成功,家庭。梁刚属于后一种人,他需要美丽的女人,贪婪,欲望。所里那个执着写作的人是前者。两种人,她都不想做,太累。
所里有个画家叫张培,五十多岁了,画了许多画,得过国家奖。早些年文化馆调他去,他没去。那时,他正恋着所里的伏越。
但他结了婚,没有办法,她等了他五年,也只好结了婚,三年后又离了婚。他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他想离婚,谁叫妻子长痛在身呢?他为妻子送饭端水,他的爱情被阴暗的日子葬送了,爱情的阳光没有了。他阴脸琐眉度度漫长的日子。
在心里,她觉得他善良。
张培,你好!有什么事?阿桑。
想学画。用艺术来解脱痛苦?生总应有条出路。好,收你了。她成了画家的弟子。
老师说:世界皆无有集合而成。无无则有,有有则无。有无相对,有无统一。比如,有笔和无笔,有纸和无纸,有房子和无房子。有钱和无钱。有钱无健康有健康无钱,你懂吗?
弟子点头。
老师:学画得从有无开始,在有无中体验,在有无中想象,作品才耳目一新干古留传。
先生才气横溢,风趣幽默。
她着手画画,技艺日增。有几幅作品参加了画展。
1月11日
凯出差归来,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他微笑,你好。
你好,她说。脸红了。
同事们都围过来,打听外面的情况。半岛风云,苏联解体,美国独大……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心里呯呯乱跳。他的婚姻解决了吗?她想,绝不能当第三者,没有理由去担当破坏别人家庭的罪责。夹在同事中偷偷望他的脸,眼晴。仁慈而善良。望着那根根直冒冒的头发,老觉得他是铮铮铁汉。人们散去,她跟在他的后面。她说:凯。阿桑?明天有个画展,你说去不?当然去,去。好想叫他一起去!
到了市里,住进了宾馆。
咚咚,门被打开。
你是?她感到吃惊。站在面前的是个陌生人。他说,我叫洪北,这次画展的组织者。看了你的照片,才知道是你。是我,她提高桑音。那好,那好。他扶着她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烟,一手搭在沙发上,往她肩上放,她让一段,他跟着挤过来。
他甩了烟,双手抱住她,她极力挣扎。“你?”“都是搞艺术的吗?又不是大姑娘,还羞达达?”说着就把手往她的内衣里伸。她甩脱他的一只手,可他的另一只手仍紧紧地攒着,他把她按在沙发上,弄乱了她的头发,弄绉了她的衣服,她叫唤起来。屋里叮叮当当地乱起来,呯的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凯,你要干什么?这不管你事!流氓。你滚,我和她的事由你管吗?她离了婚,想和谁就和谁?凯,她叫了一声。呸,凯冲过来,掀翻了他,冲上去就是一拳。凯顺手操起一棒,你再不滚,这棒不认人了。他头上冒了一个青包,灰溜溜地跑了。凯说,我希望永远不要看见你。她站起来,一下子扑到凯的怀里,她的眼泪涮涮地落在他的怀里。凯:别哭别哭哈,象哄她的孩子。她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凯说:法院通知,今天开庭。她:终于要解脱了。凯点头。她说:等画展结束,我接你。
画展开始,洪北滔滔不绝,她厌恶极了,她默默的离开了,来到法院。冰冷的法官在宣布:判决凯和xx婚姻死亡,准予离婚。她如释负重,和凯走出了法院的大门。他们并排地走在街上,享受着愉快。凯:如果你喜欢,我永远陪你。她依偎着凯,什么也没有说。
11月15日
张培突然走了,进了天堂。
所里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参加的人稀稀拉拉。培老没有儿女,也没有亲戚,一个人赤裸裸来又赤裸裸去。到会的人都很真诚,为培老感叹。培老的骨灰被凯紧紧地攥在手里,她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觉得空乎乎的。雨下起来,密密匝在头上。凯走过来,伸开手。
风啪啪啪吹打着,雨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浪花,银白色,漂泊在他们的眼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