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吧,尽管打我吧, 打死我算了,如果你打不死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能打我。”
夜晚的M市并不如其他城市一般,当黑幕拉开,就显露出其隐藏在血脉的另一面,进行一场场属于夜的狂欢,这里的夜反而显得静静悄悄,外面没有灯光斑驳,肉眼远眺的主干道上也显得空空荡荡。
我们一起在附近找了一家菜馆吃了一点当地的家常菜,蔡姐和李先生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而我则跟着福先生来到了他平时住的地方,一个不大的二居室,但没想到装修典雅素朴,简欧式的风格,生物纤维质的地板,房间以白色印花为主,客厅里一个不大的像张开的翅膀式的酒柜,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反而每一处都很精致,没想到粗人一般的福先生竟然还有精致的一面,粗中有细。
我们俩开了一瓶好酒,站在阳台上欣赏着外面的夜景,我原以为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一个男人有太多相同的观念,却没想到福先生与我倒还聊的蛮投机,我们俩从文学聊到了宗教信仰一直到了女人,一直到最后当一瓶红酒快见底的时候,还兴犹未尽。
福先生点了根烟,然后扔给我一根,我俩就像俩个多日未曾享受的瘾君子一般在那饥渴的品尝着尼古丁带来的乐趣。
“我听蔡姐说起过你,她是个好女人,可惜了。”福先生突兀的聊到了这个话题。
“是啊,蔡姐这么多年是很不容易,为了拉扯女儿,付出了很多。 ”我慢慢的品了一口红酒,然后让酒精混杂着口腔里的尼古丁缓缓地刺激我的味蕾。
“其实当年,她差点成了我的女人,不过可惜她一直喜欢大哥,嘿嘿,如果当年相亲的时候,是我替老三去的,说不定故事就是不一样的结局。”福先生嘿嘿一笑,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隐寒,举起酒杯看着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语,也似乎毫不顾忌我身为一个局外人应该有的表现,便将这颗重磅炸弹狠狠的砸在我面前。
其实我本应该借口酒劲过大,离场的,但内心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我没想到故事的发展居然是这样,于是我借着喝酒掩饰一下我内心的尴尬,并没有急着离场。
福先生似乎看出我内心的尴尬,哈哈一笑,接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一些陈年烂事,这个家啊,也就蔡姐还能对我的胃口,其他的,嘿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可惜了熏,年纪轻轻就,哎,其实这事也怪我,要是早点插手这件事去给熏治疗,我那小侄女也不至于成这样。”福先生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痛苦。
“我也有这样的疑问,只是碍着李先生和蔡姐,也就没有多问。按理说抑郁症也不是什么绝症,虽然说得了抑郁症的人自杀倾向很高,但听蔡姐说,熏是得了抑郁症一段时间以后才走上那条绝路的,我想这段时间如果正确治疗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吧。”
“嘿!”福先生咧嘴冲我一声冷笑,“他们家的那些破事我要是和你详说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作为一个弟弟,我本不想管太多,毕竟他是我大哥,不过这事他办的实在是让我心寒,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不至于像他那样,嘿,虎毒还不食子呢。”
听完这话,虽然我表面上还是尽可能的保持平静,但我内心已经掀起巨大的波澜,我对李先生的认识不多,就这短短的一两天时间,对他的评价还算是一个好人,准确说可能是一个不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但根据蔡姐的描述,和他对熏的死所表现出的那种哀痛,我觉得他最起码应该是一个对女儿还算是负责任的人,但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听完福先生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但我并无意再进一步的深究,有些事大体心里有数就好,但是知道的越详细反而并不好。毕竟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老太太过一个幸福的生日。
福先生也可能想到这一点,也似乎从神游里出来,对我举了举酒杯,抿了一口,定了定神,开口便转了话题。 “哈哈,小航,听说是你劝动蔡姐相亲的,看不出来啊,你还蛮厉害啊。”
“没有,其实主要还是蔡姐的女儿薇的帮忙,而且如果我知道蔡姐和李先生之间的故事,我想我估计就会早点劝她”
福先生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听完以后,倒显得特别开心。似乎我刚刚的话特别对胃口,和我干了一杯,然后拿出烟,示意我,见我没要,也不强求,就一个点了一根,将自己笼罩在烟雾里,似乎连视线也变得模糊。
“哎,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世界就和谐了,可惜,世事无常啊。嘿,其实当年我特别崇拜的就是我大哥,可这才短短二十来年,他已经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也不知道什么人给他吃了什么迷魂丹,让他狼狈成这样,想当年我们三兄弟,还就是他意气风发,可这人啊,在这滚滚红尘里面来去一回,有几个还能保持当年年少的模样啊,看到你现在这样,就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可惜现在都老了,也都变了。”福先生拿起阳台上的酒瓶随手晃了晃,也不知道是因为头在晃还是跟着酒在晃,整个人显得开始不稳,他将最后的一点倒在我的杯子里,然后又从酒柜里随手挑了一瓶打开,给自己满上。
“其实,这么多年,走走转转的,也对不起许多人,也被人对不起过,但我觉得亏欠最深的还是虎子他娘,哎,我当年家里特别穷,一个破烂户,还要拉着三个学生,那时候,真的是,穷到一件衣服三个兄弟倒着穿,白天干完活,晚上回到家都是偷着学习,呵呵,而且还没钱买蜡烛,就用那种煤油灯,三个人围着一个破桌子在那学。老爷子当时是工人,一个月挣不了三两钱,本来当时想让我们弟兄几个有一个人退学去接他的班,毕竟当时是铁饭碗,可兜兜转转的问了一圈,一个愿意的都没有,都想考大学,逼得老爷子那时候看见我们学习就揍我们,可还是想学,可惜啊,就老三那小子最努力,可偏偏脑子不灵光,最后考大学没考上,接了老爷子的班。而我和老大都上了大学。虎子她娘当时家里条件比我们好,她爸当年可是老师,而且她还是我高中同桌,长得倒是一般,可就是脾气好,脾气太好,哎,不知怎么的,就眼瞎看上我了,可我对她的感觉倒没那么深,呵,那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想的那么多情情爱爱,能讨个媳妇就不错,然后,就那么凑合着过。”
“她啊,就是一根筋,看上我以后,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高中辍了学,就打工给我挣学费,给我买衣服,当时还不兴自由恋爱,兴门当户对,我们家那么穷,所以她父母死活不同意,可她呢,什么也不管,就一直等我大学毕业,然后连订婚都不要,就直接和我在出租房里结了婚。我呢,呵呵,也乐得捡了一媳妇儿。那时候我脑子里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赚钱,头两年还不敢要孩子,因为穷怕了,生怕生了个孩子,再过那份糟日子,就打了几天工,找人借了点钱,租了个小办公室,然后没日没夜的给人家做账,攒钱,她呢,就每天上完班回来给我做饭,然后送到我办公的地方,等我吃饭,再收拾,回家洗衣服,再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出租房里等我回来再睡。”
“十年,呵呵,她和我结婚十年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那时候虎子还小,她瞒着我自己查出来癌症,却没和我说,就那样一个人默默的扛着,一个人去医院化疗,然后一个人晕倒在马路上,而我呢,我他妈就整天在外面应酬应酬,每天喝的醉醺醺的,一直到凌晨才回来,嘿,然后回到家就睡,第二天心安理得的吃着她的早餐,我们就样过着,好像在一起,又好像不在一起,她对我了如指掌,而我连她化疗没了头发,带上假发我都不知道,呵呵,一直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书递到我手里,我整个人都蒙了。”
说到这,福先生抓起面前的酒瓶,狠狠地往自己肚子里灌了几口,然后啪的一下狠狠地拍到桌子上,酒瓶因为受到巨大的冲击,瓶底直接碎裂,红酒沿着裂痕溢满了整个桌面,福先生摆了摆手,制止了我想上前收拾的举动,然后接着说。
“我一直到她快要死,都没真真正正的看过她,我们在一张床上睡了十年,我却连她的模样都觉得模糊,我给她身上贴满了各种标签,孩子她妈,我房产证上面的合伙人等等,但却没有一个上面写着的是我爱的人。一直到我站在她的病床前,问她后不后悔嫁给我,我原以为她对我的恨意已经积满,可她,呵呵,她却笑着摇了摇头,和我说,不。一直到死,她也对我一句抱怨都没有。看她笑着离开了人世,我当时整个人都疯了,我想冲上去,握着她那因为化疗而纤细的身子,问她她为什么不后悔,凭什么不后悔,我有什么资格让她爱我,我觉得她肯定是在报复我。”
此时,福先生的眼底已经变得血红一片,脸色也变得狰狞,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一点点的波动,仿佛他说的是另一个人,另外一件事。
“所以为了报复她,我娶了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但年轻漂亮的女人,来享受她本该享受的这一切,我永远不会认输,也不会对她说出那三个字。”
说完,拿起他放在阳台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头也不回的去了房间。
我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举起了酒杯,我明白,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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