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

作者: 迟鲸落 | 来源:发表于2015-10-19 21:41 被阅读0次

    我叫轻瑶,生在一个百年古镇。许是由着地域的缘故,镇上的每户人家都耍的一手好皮影。而又不全是地域的原因,这里的皮影五花八门,每家每户唱腔不同,材料也不同,有的叫“纸窗影”,有的叫“影子戏”,有的叫“皮猴影”,有的叫“驴皮影”……而在这其中,我家的皮影从来无人敢比,我家的影,叫——“人影”。

    镇子里从很久以前就流传着一首歌谣,“皮猴闹,皮驴闷,皮人一吹乘鹤去”。据说,把“皮人一吹乘鹤去”的,便是我爷爷的爷爷——轻决。

    都说,皮影戏,皮影戏,到底是一出戏。因此,镇子里的清晨常常会伴着各种声调的试声。而唯独我家,静的像一个浸满了水的大缸。我家只做皮影,从不唱。

    我家独处镇西,是上了年纪的大宅院。家静,人亦静。我自小未见过爷爷,连父亲也只见过寥寥几次。我只知道,宅西的那个小院装着我家为数不多的男丁。而父亲以上三代单传,到了我这,竟只落得一个女儿。

    这样的寂静却还是被打破了。不知何时起,镇上的青年也开始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而由于皮影这门手艺的精细,越来越多的孩子都不愿耗尽一生去研究这几张皮子。所以,也有了成群结队的说是要去见识外面世界的少男少女。而也正是他们,为古老的镇子,亦或是我心里,带来了第一批客人。

    胡凌,便是跟着村子里的少年们回来的第一批客人。随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说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好像叫做晴倚和连程。

    还记得那天清晨,我家寂静的似是铺了数层灰尘的红漆大门竟被久违的叩响了。幼小的我有些狐疑的拉开一道门缝。这个不知在我往后岁月里会是后悔还是欢喜的动作,轻轻的探出脑袋——一个少年。

    这,便是胡凌。这是他来小镇的第二天。和他一行的人都在镇中镇长的宅子里休整。而唯有他,孤身一人几乎走遍了整个小镇,终是随着歌谣来到了我家古宅——只为皮影。

    可是并非他愿,我家所有的皮影一并与男丁们装在了那个宅西的小院里,而另有惊喜,他小队里的人员又多了一个,那便是我。

    年少的我厌倦了整日闷在家里的日子,胡凌的到来,像是给久困深井的我带来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先不问结实与否,就不顾一切的抓在了手中。

    常年不见阳光的日子使我落得苍白,弱小,那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和一头长至腰间的乌发,让胡凌和他的伙伴都说我像是一个不小心坠入了凡间的仙子,而我也一直对此感到欢喜,整日的与他们趟过一条条小溪,跨过一片片草地,我天真的爱着“凌哥哥”温柔的敲打着我脑袋的容貌,直到见到她,——因水土不服而病痛几日的晴倚。我才终于明白,是的,对他们来说,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她确实实实在在的女人,有女人独有的丰乳与曲线,我甚至偷偷的见过她那肥硕的美臀上精心纹上的一朵艳红艳红的绽放的牡丹。

    自那之后,我不再愿意与那些外面的人呆在一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竟畏于看到胡凌和那个美丽的女人在一起,畏于他那轻柔的呼吸,畏于听到那句真切的 “晴儿”

    日子就这样古井不波的过去,听说胡凌一行人一并留在了小镇,竟还置了田,盖了房,整日吵吵着要学做皮影,而最近,听闻他们正欢欢喜喜的筹备婚礼,为了胡凌和他的晴儿。

    结婚。终于,终日的想念让我爆发出一种恨不相逢年幼时的怨恨,似乎一股浓浓的怨气把我层层围住,甚至不能呼吸,我讨厌,讨厌这封闭的小镇,讨厌这不无天日的古宅,讨厌那些走出小镇的少年,讨厌那个“晴儿”。

    我变得更加透明,消弱,那似乎用剑削过的肩膀像是尖锐的刀刺疯狂的想要把人戳破!

    而,终是没有把人戳破,因为一道惊雷打破我幻想的一切。

    那天清晨,寂静的镇子并没有传来我想像中的鞭炮和锣鼓声响。而久违的胡凌却在这时又一次敲开了我家的大门,他那一身红衣在刺痛我双眼的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个不知是欢喜还是哀伤的消息——大婚前夜,新娘出逃,只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去学皮影了,终生不见。

    而极其可笑的是,三人当中,唯有晴倚不是为了皮影来到这个小镇的,他为的只有胡凌。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镇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的寂静了声音,而胡凌,也从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于心不忍中,我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却终是天不逢人愿,我的到来,没有了从前的欢迎,等待我的只有冷眼和窃窃私语,像是赶走了正室的小妾一样,处处不讨人喜欢,但我无畏,只要胡凌愿意我陪他,我别无他求。但是,胡凌的那个“愿意”竟也只是愿意抱着我入眠却在睡梦中一声声呼喊着“晴儿—晴儿—”。

    我再一次沉寂了,绝望地认为日子就会这样下去了,而突然而来的事故却一时间击打得我缓不过气来。

    一向最是沉稳的连程一夜之间哑了嗓子,在终日的沉寂后不知为何竟不辞而别,疯疯癫癫的逃入了深林。

    于此同时,我竟觉得这终年不变的古宅意外的有了点人气,因为宅西的那间小屋竟会连续多日的在深夜里传出一些敲敲打打的声音。

    我畏惧了,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但我却又一点抓不住思绪,我只是顺从着内心,疯也似的搬到了那间崭新的房子里,陪伴着更加消瘦和脾气无常的胡凌。

    而我的到来,却从未阻止这间小房最终的毁灭——胡凌失踪,而我的一头长发在火中毁去大半。

    终于,在我十八岁那年,曾经喧闹过的小镇重归寂静,而我剪去那参差与焦卷的长发,扮成了清秀的男子,住进了宅西的小院,我有了一面雕花的镜子,那是父亲在生日时送予我的成年礼,包裹着乳白色皮质的它赫然纹着一朵熟悉的艳红艳红绽放的牡丹,而我,也成了一个皮影匠。我的处女作是一枚绣满花纹的枕头,那是,胡凌的胸膛。

    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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