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童年里的往事
十二年前的棉子刚刚升入初中,还是一个稚气的少年,但是却不说很多话,总是坐在教室一角透过窗子向外张望,眼神不快乐。没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但是每次测验的时候名字总是会排很前。
那时候的苏杭还是一个聪明又顽劣的孩子,藏老师的教科书、在女生的白裙子上甩墨水点、给所认识的人起不雅的外号、举着扫把和男生在教室里追逐打闹。但是棉子像是独自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表现不出任何畏惧,她会把夹在书里捉弄她的死虫子拿掉接着继续读书,她会在所有女生都惊叫着跳上桌子躲避那只晕头晕脑闯进教室的老鼠的时候,依然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读书写字,这个安静的女子似乎是没有什么是可以让她害怕的。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三年的时光像是要按着这样的节奏一晃而过。
只到有一天,做卫生的同学在棉子的课桌里捡到一张画像,赫然是苏杭的侧影,栩栩如生。他们恶作剧般的把那张画像贴在黑板上,旁边又用粉笔写了一句话,老鼠爱大米,苏杭爱面子。面子,棉子。采用了谐音。相熟的人大都是一目了然的。
第二天的教室里闹哄哄的,黑板前围了一大堆人,挤来吵去的看。棉子走进教室,同学们笑着一哄而散,更有好事者在面子的旁边用红粉笔写了棉子。后面进来的苏杭冲上去一把撕下了画像,三下两下撕得粉碎,棉子面无表情的走到座位前突然伏在桌子上大声的哭出声来,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原本那些嬉笑的学生都悄悄的回到了座位上,昨天的值日生上去也把写在黑板上的字擦掉了。一时间,教室里只有棉子伤心的哭声,毫无遮拦,宣泄似得嚎啕大哭。没有人敢上前去劝阻,只听得一声一声狠狠撞击着这些年轻的心。
上课铃响了。
美术课,自由写生。棉子拿着画板在操场的台阶上呆呆的坐了一节课,一笔未动。
唯一一次上交了空白作业。
第二天,棉子没有来上课。
第三天,班主任了解了情况,让班长带着肇事的同学去棉子家。去的同学回来说,锁着门,家里没有人。
棉子再次来上课,已经是一个星期后。她看上去很淡定,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要中考,大家都忙起来,事情就慢慢被遗忘了。
开始上晚自习,每天回家都很迟。走棉子的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因为在夜晚很少有人走这条小巷,所以只有巷头和巷尾各有一盏昏暗的灯。中间一段漆黑一片,每天经过的时候,棉子拿着手电都会是一路狂奔,跑出去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因为恐惧和慌忙心都疼起来。
有一天,她在书包里意外发现一张纸,上面粘贴着被苏杭撕掉的那张画像,粘得很仔细,有些地方被细心的修改过,有橡皮涂抹的痕迹。下角写着一句话,以后走路的时候不要跑那么快。苏杭。
此后每晚回家经过小巷的时候,棉子不再害怕,她知道在身后有一个人会一直跟着她,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感觉安定又温暖,即使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
中考结束了,在毕业典礼后的晚会上,很多同学都抱在一起哭了。棉子坐在教学楼下的草坪上,夏天的风习习而过,天尽头还泛着淡淡的蓝。她穿了一件上白下绿的连衣裙,没有穿校服,头发短短的,像个孩子。苏杭在旁边坐下来,许久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之后有同学来找,匆匆握了一下手,一句谢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棉子以全校总分第一的成绩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苏杭发挥失常,成绩差强人意。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棉子在校园里看见一脸坏笑的苏杭,竟混在一堆新生里打篮球。
高中的生活紧张而忙碌,苏杭是掏了赞助费才进的学校,但是是聪明的孩子,学习也慢慢好起来。闲下来的时候两人会坐在校园的操场边闲聊,偶尔周末回家,不去坐车,特意跑遍半个市区回家。
慢慢的,苏杭对棉子的情况慢慢的清晰起来。
上初中的时候,棉子的母亲中了风偏瘫了,刚开始还能扶着东西站起来,后来渐渐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父亲原本是沉默寡言的人,在一个眼光明媚的清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次被人戏弄,就是在父亲刚刚走后,所以才会哭得那么伤心。说起这些,她的神情很平静,她说父亲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他一定很想念我们,他也一定很难过。
……
周末闲下来的时候,苏杭会去棉子的家,帮忙做一些力气上的活。是很英俊爽朗的孩子,所以很讨人的喜欢。棉子乡下的姥姥买了房子搬来和她们一起住,伤心的时候,总是会背过女儿哭着咒骂棉子的父亲。每次,棉子都会尴尬的带苏杭出去,低着头走出长长地巷子,不肯说一句话。
这就是她的生活,无论憎恨、喜爱,还是接受,或者拒绝,都要继续下去。
高中即将结束的时候,姥姥生病了,因为拒绝进医院,很快弥留了。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连瘫痪在床的母亲都哭的快要背过气去。姥姥没什么愿望,就是想要找回棉子的爸爸,让这个男人代她好好照顾她们,还有就是死后一定要葬在村里的后山岗上,那里有棉子的爷爷,那个早早扔下她和两个孩子的男人,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怀。在那些苦楚孤寂的日子里,是那个小小的土包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他在天上呢。姥姥喃喃地说。他一辈子了都在那儿看着,看着我受苦,看着我的孩子受苦。雪儿,不要怨恨爸爸,也不要怪妈妈,妈妈累了。
雪儿是妈妈的乳名,姥姥很少叫这个名字。听见姥姥的话,妈妈哭得更厉害了,说不出一句话来。姥姥拉住棉子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
是乡下的舅舅赶来处理了姥姥的丧事。
这是棉子第二次见这个男人,与幼年记忆中那个精神干练的男子已是判若两人。
他们沉默的做事,疏远又陌生。母亲被打了镇定剂静静地熟睡了。姥姥一些衣物随着尸体一起焚化了,在回程的路上他们始终不曾说过一句话,棉子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怅然若失。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死亡,看见一个生命的消逝竟是如此的不可抗拒。那个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木然的,没有只字片语。
回到家,等了很久,母亲醒了过来。
棉子躲在门边偷听他们的谈话。母亲哭着哀求以后由他来照顾棉子,她已经不能再这样活着了,她活着只能拖累更多的人,棉子还是一个孩子。
听不见那个男人的一句回话。
房间里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和沉默的应对。
很久,他出来了。看见门边的棉子,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他说看好你的妈妈,不要让她做傻事,过段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们。
棉子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稍显佝偻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空空荡荡。
课业越来越重,母亲每日除了躺在那里张口吃饭,不再多讲一句话。棉子每天给母亲擦身体的时候,都要讲很多学校里有趣的事情给她听。在母亲的眼睛里却是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所有动力,只是这样空空茫茫的等,等到有一天终于再也等不下去,被带走。
因为情况特殊,棉子休假在家备考。苏杭有时间会来帮棉子做事,忙完家里的事,他们会在一起读书,或者聊一聊学校发生的事。母亲睡着的时候,棉子带苏杭去郊外,那是她少年时起就最爱去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鱼塘,鱼塘周围是茂密的芦苇。在鱼塘边总是出神的坐很久,棉子说养鱼的老伯说鱼是一种很幸福的动物,从来都不知道难过。爸爸走掉的时候,我就想让自己成为一条从来不知道难过的鱼,可是我不能。奶奶离开我们的时候,我也是多么想成为一条鱼,可是我仍旧不能。我还有妈妈,无论怎样,我都不能不管她。她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的啜泣起来,她还是一个孩子,过早的目睹离别和死亡,承受着同龄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当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怀抱里撒娇的时候,她已像是洞穿世事。
苏杭把她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觉得心里是这般的疼惜她,棉子,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我会一直在,棉子,相信我。
她闭着眼睛问,是不是只要跳进水里,就会变成一条鱼,一条永远都不会难过的鱼?
他用手堵住她的眼睛,手心内却是潮湿一片。
高考来临了。
在考场内可以看见校园门外许多学生家长,拿着伞或者是水杯在焦急地等待,不时地向里张望。等铃声响遍校园的时候,所有的人向门口涌过去。棉子穿过人群奔赴在考场和家的路上。 苏杭每天买好水等在侧门口,关切的问她好不好,有时用手揉乱她的长头发,有时用手指刮她的鼻尖。她知道他是在宠她,他已经像是一个男人了,看他的时候都要仰起头来。阳光在他的身后光亮成一片,她觉得这片光落在眼睛里一片刺痛,闭上眼睛,感觉却是这样的幸福。她就这样不说话的看着他,仰起脸天真纯美。
棉子的成绩很好,是一线院校,却是放弃了填报志愿,这让苏杭气急败坏,在校园里暴怒的大声责问她。棉子一言不发,拿着成绩单面无表情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苏杭追了上来。他们沉默的走,谁也不肯讲话。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苏杭伸手拉住棉子。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低地说对不起,棉子,我不应该那样大声的对你说话,对不起,我只是为了你的未来担心。
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人,看见他这样低声下气,棉子突然难过起来。没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生气,真的没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苏杭,不要这样责怪自己,我真的没什么。
苏杭眼睛里闪闪烁烁。觉得像是有许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回到家,那个叫舅舅的男人来看她们了。还带着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男孩,扑闪着大眼睛,模样可爱极了。像是很怕生,躲在后面不肯出来。
棉子和苏杭拿了糖哄着小家伙在院子里玩。又听见母亲哭起来,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棉子悄悄走到门边坐下来。
母亲仍旧是在求他照顾棉子,她说这些天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她不想再拖累棉子了,她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十八岁成人了,她只希望他能看着棉子找个好人家不要再过这样的苦日子。然后是他暴怒的声音,二十年前,你扔下我们跟着那个男人不声不响地走了,现在你又想扔下你自己亲生的女儿走掉,你怎么这么残忍,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会有多难过,你想都别想,就是有再难,你都要活着,看着你的棉子好好活着。然后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她动不了,所以那声音显得更悲怆。
棉子仓皇的向郊外跑过去。
苏杭追了过去,两人在鱼塘旁边站了下来。心跳的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泪流满面。
许久,苏杭上前从背后抱住她,觉得她是在发抖,是那种从心底深处漫上来的无法抑制的悲伤。
苏杭,我该怎么办?
……
苏杭,我该怎么办?
……
硕大浑圆的夕阳在远处的楼群中间慢慢的沉下去,夜风突然吹起来。棉子漆黑的长发迎着风飞起来,她真的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短短的头发,穿绿白裙子的孩子了。她的心在离别和苦难的磨砺中已是强硬无比,过了许久,她平静的对身后的苏杭说,我们回家,好吗?我已经不难过了。
苏杭紧紧地抱住她。
真的,我一点都不难过了。我要回家,我妈今天还没吃饭呢,我还要给她洗澡。
棉子,等我大学毕业,嫁给我好吗?
转过身,看见的是他坚定又诚恳的表情,那诚恳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干净凛冽的使人动容。
棉子伸出手去遮住了那双眼睛,踮起脚尖把嘴唇轻轻的盖在手背上,说了一个很模糊的字,模糊的连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那个好字。
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带着孩子还在等。母亲因为哭得太久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说,今天他们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她的情绪不稳定,要好好看着。
棉子送苏杭出去的时候,在门口,苏杭认真的说,棉子,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她说着微微笑起来。
这个夜晚棉子了无睡意。
院子里两丛高大的夹竹桃已经开花,在清凉的月光下粉红和雪白的花蕾泛着清冷的光,院子里浮着似有如无的香。棉子坐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这些花,不知道这些带着毒的树为什么竟会开出这么浓烈的花朵。
棉子,等我大学毕业,嫁给我好吗?
眼前苏杭的脸又浮出来,坚定诚恳的表情,清澈见底的眼睛。
棉子轻轻笑起来,即使这句话是假的,即使毕业后的苏杭会牵了别人的手,这都不重要。只要这一刻是真的就好,只要在觉得苦难的这一刻有个人站在身边拉着自己的手就好。温暖。安全。不慌张。
月光从窗棂里静静的流淌进来,母亲的脸浸在月光里泛着一种奇异的白。她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声息。这么多年,她被鄙视和抛弃,无论怎样的悲伤绝望,怎样的孤苦凄零,现在都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静静地哭泣,忍耐的活着。
棉子上前拉住她的手,手指冰凉异常。她把母亲的手放进被窝,在床边坐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这张熟睡中的脸。无望的生活让一个人老的是这样的迅速,像一束被采摘后失去了生命的花,枯萎的一经碰触就会枝飞叶碎。
拉着母亲的手,棉子伏在床边睡熟了。
梦里是明媚的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惹人怜爱,身后是父亲和母亲追逐自己的身影,他们在笑,他们都在笑,笑声那么大……
清晨是被惊醒过来的。
她看见那个叫舅舅的男人怔怔地站在床边,是凄惨的神色。她慌忙的转过头去看见母亲的另一只手下是殷红一片,浸的被子上都是。
她害怕起来。战战抖抖的把手伸到母亲脸上,没有任何声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是悄悄地走掉了。
惊愕的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他们就这样木然的站在那里,阳光慢慢的明亮起来,那片红色越发的刺眼。小孩子在隔壁醒来因为看不到父亲大声哭起来,空白一片的大脑猛然的清醒起来。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平静淡然,竟像是安静地睡着了,没有挣扎、没有恐慌,清凉凉的一副解脱的淡然。
搬动的时候才发现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床边缝里夹了一个单面的刀片,她一定是想了很久,抱着必死的决心吧,所以才会这样决绝的做这件事。棉子感觉自己一直在不停地抖着,她想把姥姥给母亲买的那件新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却抖着怎么也翻不出来,心里面开始充满慌张和恐惧。
舅舅说,洗干净送她上路吧,我来弄,你在外面等着吧。棉子固执的站在床前,他不再说话,脱掉衣服清洗伤口。她看见了那些布满手腕的深浅不一的刀口,觉得因为恐惧眩晕起来。
她是有多么残忍才可以这样对自己。
殡仪馆的车来的时候,门口挤满了人,都是多年在一起的邻居。棉子茫然的看着这些人,看着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脸上隐含着或悲伤或同情的眼神,抬头看着夏日里湛蓝的天空觉得一切像是恍若隔世。
姥姥说他们都会在天上看着,现在他们也是在看着吗?
茫茫然一片……
……
苏杭陪着棉子带母亲的骨灰回去,是炎热的夏天,沉闷粘稠的空气让一切都是昏昏然。棉子一直在哭,从见到苏杭的第一眼起眼泪涌出来就没有再停过。接连三天,棉子除了喝点水,什么都没有再咽不下去。
舅舅的孩子趴在火车的窗棂上快乐的尖叫着,棉子木然的看着窗外生机盎然的风景和天真的孩子。这一切美好的让人泪流满面。
一家人终于是团聚了。
看着三个隆起的坟包,在孤独的旷野里它们彼此紧紧依靠在一起,此世今生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离了。
棉子抬起头来张望,她相信他们真的都是在天上静静的看着。现在的母亲应该是幸福的了,至亲的人都是在身边。
舅舅的家里还有两个女孩,胡乱的扎着头发,穿着破旧的衣服,眼睛大而明亮。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的土堆上兀自玩耍,偶尔趴在门口好奇地向屋里面张望。
那个叫舅妈的女人从见到棉子起就喋喋不休的诉着自己的苦难,小心又戒备的眼神,一副生怕她会赖在这里不走的样子。舅舅难堪又难过的看着棉子。
我会照顾她,你们不用担心。再什么都没有说,苏杭拉着棉子的手从门里走了出来。走出不远,舅舅追了上来,匆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钱固执的塞进棉子的手里,什么都没有说,难过的看看她,然后匆匆忙忙走了。
回来的路上,棉子觉得累极了,是那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疲惫。终于不能再坚持下去,靠在苏杭肩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模糊的意识里,感觉到苏杭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年轻男孩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和温暖让人如此心安。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已经是凌晨时分。
在火车站旁边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因为接连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棉子什么都吃不下,慢慢喝了两杯热的牛奶。苏杭心疼的看着她说,棉子,从今往后让我来照顾你,不许再这样,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回来之后,棉子昏昏沉沉的发起了高烧,胡乱的说话、哭泣,或者昏睡。
苏杭一直陪在棉子身边,细心的照顾她。这是一个闲散放松的假期,父母也因此不再过问苏杭的事,为各自的事业忙碌起来。
在每一次最艰难的时候,都是苏杭在身边。所以将来他没有回来带她走或者是食了言牵了别人的手,棉子都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的怨恨,反而会是拼了命的为他去做他想要做的每件事。
这个男人,今生已经是烙在身上的一个印。 苏杭要南下去那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念书,他执意的要带棉子一起去,可是她笑着拒绝了。鱼塘的老伯已经答应她去那里做事了,每月有固定的收入了。而且现在她一个人住在这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人陪也已经不再害怕。
苏杭难过的看着她。
她仰起脸微笑地看他,说是真的,我真的已经不害怕了,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看你。
离别的前一夜,刮着很大的风。苏杭在门外大声的叫棉子的名字,她站在门后面觉得自己很难过。
没有了苏杭的声音,以为他是走了,慌忙的打开门,看见他是站在门边。
我知道你在。他说。我会回来看你的,棉子,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相信我。
……
是真的,棉子。我会回来带你走。
……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戴一副黑边框的眼镜。温柔的地下头来看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嘴唇轻轻地按在她的额头。他的白衬衫在风里随风呼呼作响,她的头发四散飞舞。
那一夜,他们终于逾越了雷池。
……
每一周,苏杭都会寄信来。棉子坐在池塘旁边满心喜悦的看着这些清澈的流入心底的话,棉子,我很想你,你想我吗?棉子,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过几天我都会跑去那里,只是那里没有芦苇草。棉子,我现在正在上课,突然的很想你。棉子,为什么不写信给我?棉子……
收到信的日子让人振奋又难过。
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如此钟爱这个几近落寞的场景,没有人在身边,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的卑微。不断的想起某些个瞬间,那些亲亲近近的人,在暮霭里掀幕上演。
有时候,站在池塘边大声的叫苏杭的名字,一遍一遍,即使没有回应。直至泪流满面。
却是没有寄出过一封信,写了许多的信和苏杭寄来的全部收在大盒子里,空闲的时候一遍一遍的读它们。原来在心里是那样的想念着他,心心念念、每时每分。
荏苒的光阴永远像是一张砂纸,慢慢地打磨着生命里的那些突起,所有那些原以为不可忘记或是印记深重的东西,在流失里一点一点的消融掉,不痛不痒。
苏杭终于不再寄信来。
没有什么可以天长地久。
棉子坚信。
即使血浓于水的至亲,都可以一个一个撒手决绝而去,还有什么可以挽留住。从一开始就已经是看到了结局。所以,没有任何的抱怨。
假期的时候,有很多的时间他们可以在一起,说的话却是越来越少。苏杭身上散发出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让棉子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出手即得,又似乎是遥不可及。渐渐地,感觉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在一起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只要看着,就觉得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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