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香港夏日国际电影节回顾放映了三部获金棕榈奖的日本电影，其中就有黑泽明的《影武者》。在黑泽明逝世二十周年之际，在大银幕重温这部杰作，无疑是纪念这位电影大师最佳的方式。
《影武者》海报
1998年9月6日，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逝世，转眼今年已是大师离开二十年。今年因为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荣膺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成为第五部获金棕榈的日本电影，日本电影再次成为近几个月来的热点。
所以今年暑假的香港夏日国际电影节回顾放映了几部获金棕榈奖的日本片修复版，其中就有黑泽明的《影武者》。在黑泽明逝世二十周年之际，在大银幕重温这部杰作，无疑是纪念这位电影大师最佳的方式。
《影武者》说的是“替身”的故事，所谓的“影武者”，就是替身，日本古代的战国大名（大名相当于大封建主）身边经常都会有影武者，在需要的时候，影武者会代替大名出现，充当大名的影子。
张艺谋新作《影》也是关于替身的故事。我还未看《影》，从目前公布的影片内容，除了水墨风画面上一如既往充满国师的华丽，故事上也明显向《影武者》致敬。邓超将一人分饰二角，角色的真身和影子，时代上张艺谋选择抽空了历史，置于一个古代乱世，但黑泽明是取自历史人物，有明确的历史年代，在历史基础上创作。
《影武者》1980年获戛纳金棕榈奖，这不仅是日本电影第二次获得此殊荣（第一部已是1953年衣笠贞之助的《地狱门》），对黑泽明来说更有重要意义。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开始，黑泽明连续几部电影票房都不理想，甚至一度有人认为黑泽明过时，日本的片厂都不敢再投资黑泽明电影，尤其是黑泽明那些长达三小时的电影。在黑泽明的低谷期，甚至一度有想过自杀。
在《影武者》之前，黑泽明已经有5年没拍电影，有10年没拍过本国电影。上一部作品是1975年的《德尔苏·乌扎拉》，这是一部全程在苏联拍的电影，这部片虽然让黑泽明荣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但被认为拍得循规蹈矩，远没有他的本国电影精彩。
所以当《影武者》一出，它预示着真正的黑泽明回归。这部片也一度遇到资金问题，但在科波拉和乔治卢卡斯，这两位好莱坞最出名的黑泽明粉丝的帮助下，最终说服20世纪福克斯投资，让影片得以开拍。
这部影片不仅拿下金棕榈，也位列日本当年度十大卖座电影的第一位，让黑泽明走出了低谷。晚年黑泽明的作品继续走这种美日合拍路线，之后的《乱》仍保持很高水准。
《影武者》讲述的是日本战国时代三雄之首的武田信玄（仲代达矢饰），号称“甲斐之虎”，他的军队所举“风林火山”（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军旗赫赫有名。武田信玄包围德川家康的野田城，即将直取京都完成霸业时，他被敌人的火枪打中，重伤濒死。临死前，他留下遗言要部下隐瞒自己死讯三年。弟弟武田信廉（山崎努饰）此前为他找来替身（仲代达矢饰），原为窃贼的替身，面貌和信玄酷似，担当起了“影武者”重任。
影片开场第一场戏的设计足以叹为观止，三个服装一样，相貌难分的三个人出现在画面中，居中者是武田信玄，画面左边是他的弟弟武田信廉，右边是酷似信玄的窃贼。这场戏黑泽明用一个6分多种的长拍镜头，设计了3个“影子”：窃贼，信玄未来的影子；信廉，信玄当下的影子；还有一个，通过灯光，在信玄背后打出信玄真正的影子，得以引出了全片“影子”的主题。
仲代达矢在片中一人分饰两角，演武田信玄，他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演窃贼，又演出了他的贼性，特别是贼眉贼眼的表情十分形象，仲代达矢通过眼神不同表现来表达两者差异。
叹为观止的开场6分钟长拍镜头
黑泽明对窃贼和对影武者身份的描写深刻，尤其对窃贼的心理和人性层面的刻画更是非常细致。最初窃贼拒绝当一个死人的影子，但当他看到信玄的遗体被沉入湖底，心底里对这个相貌跟自己极度相似的名将产生亲近感，关心武田家之后的命运。当他碰巧遇到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的探子，他们发现了信玄死亡真相，武田家有难，激起了窃贼自愿当影武者的决定。
影片中，窃贼对信玄有相当矛盾的内心挣扎，充当别人的替身，首先在身份上没了自我，窃贼这种没有自我的挣扎，可以从弟弟信廉的叙述中感受到。信廉教窃贼如何一言一行模仿哥哥，信廉自述自己一直当哥哥的影子，永远活在哥哥的影子下，甚至对自己的身份都产生怀疑。然而窃贼与信廉不同，有人才有影，现在人没了，窃贼却要做他的影，窃贼当影武者的难处，只有信廉能懂。
其中有一场戏，窃贼充当信玄和群臣开会，窃贼的机智化解了会上的难堪，会后众家臣虽然对窃贼的“急才”肯定，但也认为他过于大胆，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有信廉懂得窃贼苦衷为他说话。这时一个转场，是窃贼睡觉做噩梦，这场梦中戏是全片最风格化的画面，色彩突出，窃贼看到了死去的信玄，窃贼试图摆脱信玄而不可得。
真身不在，影子又有何用
窃贼在影片中完成了从一开始带有明显反叛和反抗的人物发展到最后命运与武田家联系在一起。在黑泽明过去的电影中，我们对这种反叛英雄不算陌生，然而在这部电影里，反叛英雄并非最终以反建制的个人英雄形象出现，窃贼最终成为影武者，逐渐放下了原来的自我，放弃了个人价值和反抗，最终愿意为武田家牺牲。
黑泽明赞美这种日本古代个人对家族的忠诚，最后看到武田家三大名臣叹武田家气数已尽，黑泽明标志性的英雄镜头对准三人，和结尾最后一个镜头，窃贼漂浮在水中和风林火山的旗帜一起，所传达出的牺牲精神，这种赞美不分人的阶级高低。
武田家命运的转折是窃贼的影武者身份败露，信玄儿子胜赖继承位置，不听家臣谏言，自把自为，最终葬送武田家事业。但这只是武田家败亡的表现原因，其根本却是武田家的冷兵器输给了织田信长的热兵器，根本是两种文明的较量。武田家是代表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武士精神，而织田信长兵器上不仅用上了火枪，军队里还有西方的传教士，和西医，代表近代文明的到来。武田家的衰亡是一种必然，黑泽明尽管赞美武士精神，但同时他也不得不面对这种历史的进化，因而《影武者》也就成了黑泽明谱写的一曲武士精神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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