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年

高考那年，妈妈提前到我的考场附近找了家宾馆，陪我考试。一是为了离考场近不用坐车，二是为了可以给我买清淡可口的饭菜。

看完考场那天，我背着满满一书包书，离开学校，住到了这家离考场只有5分钟路程的宾馆。

其实背那么多书一点用都没有。该会的，早都会了；不会的，现在现补也来不及了。

忽然离开学校寝室的环境，住进宾馆，感觉从象牙塔掉落了人间，忽然很不适应。

也许是太紧张了吧，当天半夜12点多，我发高烧了。没任何准备的妈妈吓坏了，赶紧跑出去给我买药。

在那特殊的一年，如果发烧，是不允许进入考场的。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不知道她走了多少路，找了多少家药店，才终于给我买回来一盒退烧药。

吃下药后，我的头渐渐昏沉。忽然换地方也让我无法很快地入睡，加上想到第二天的考试，更是胆战心惊，仿佛命运的一双大手已经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动弹不得。

上午

早上，妈妈摸摸我的头，还是有些烫。又吃了一片药，就向考场走去。

学校门口挤满了人，满脸焦虑准备入场的考生，比考生还显得紧张的家长，有拿着书争分夺秒复习的，有喝水听家长鼓劲的，有坐在马路边发呆的。

而我，仿佛不属于这个队伍。滚烫的头让我神情恍惚，浑身酸软无力。这天早上，仍旧下着毛毛细雨，仿佛每个高考的日子，都是下雨天。

清晰地记得，我穿着几个月前在金丝猴鞋店买的一双粉色洞洞鞋，我很喜欢那双鞋。我拿了一把卡通的雨伞，蓝色的，上面还有两个小耳朵。那时的我，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喜欢各种可爱的东西。

大家都到得太早了。这让我觉得等待显得更加焦躁无比。好在，我可以在这段时间让自己的体温降下来，否则我真的可以直接回去了。

学校大门打开了，考生准备入场。

在学校门口，安排了好几个人，每个学生都要检测体温，不合格的，被留下重新测，合格的，才可以进入考场。

我忐忑不安地走上前。第一次，不合格，被留下了。仿佛天塌了一般，我脆弱的心理防线要决堤了。

“我真的不能参加考试了吗？”我瘫软在地上。又过了一会儿，重新测。

这一次，合格了。

我晃晃荡荡地走进校园，找到我的考场。我被分在靠走廊的第二桌。我趴在桌子上，体内却因药物的作用而浑身无力。

第一堂是语文，我最擅长的科目。

然而，越是自己擅长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对它期望太大，却往往发挥很差。至少在我身上是如此。

答选择题的时候，好像心都不知道在哪，整个人是飘着的。就连自己最擅长的作文，也感觉写得很不顺畅。答着答着，我没了力气，恶心、头晕，加上紧张，让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铃声响了。

周围的人都很高兴，纷纷议论着，说今年的语文题好简单。我扶着走廊的桌椅，仿佛只有我是一个异类，只有我觉得语文考砸了。

我开始大哭，是的，是大哭，一直从考场哭到了宾馆。

妈妈看见我这个样子，已经多少明白我考得什么样了，安慰我说：“没事的，语文是你最好的科目，肯定没问题的。”

妈妈也听周围的家长说，今年的语文题很简单，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我反应如此巨大，甚至不太相信我真的考砸了。

下午

下午考数学，我最差的科目。

我说：“我不去考了。”

妈妈说：“那怎么行，你坚持一下，也许结果没你想的那么遭呢。”

我心灰意冷地挪到了学校门口，破罐子破摔地想：“体温检测别让我通过好了，我就可以不考了。”

开始检测体温，果然，我又被扣下了。第二次检测，又被扣下。

这时我非但没有焦急，反而有种放弃一切之后的那种绝望，不考就不考吧，反正第一科已经砸了。

陆陆续续的，考生们都进入学校了。我又挪到检测体温的工作人员那里，再次检测。

这一次，通过了。

我忽然间甚至有点失落。

数学是我最差的科目，差到老师让我站着听课，我都能站着靠窗台睡着；差到若是拿掉数学，其他三科我几乎都是第一。

我没有对它报什么希望，反正不可能会的。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很会开玩笑。你倾注了最大热情的，反而最让你失望；而你没有多在意的，反而会发生各种逆转。

翻开数学卷子，我先看了看大题，发现自己竟然会做好几道，于是先把大题做了。以前做数学题几乎从来没算出过得数，这次竟然连得数都算出来，而且自己觉得一定是对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但我答完卷子就知道，数学我肯定能考100分以上。

出了考场，哭声一片，说今年的数学卷太难了。

我疑惑地回到宾馆，妈妈看我一扫上午的阴霾，就问我数学怎么样。我说：“我觉得我能打100分以上。”

对于数学从未及过格的我来说，妈妈是根本不相信我能考这么多的，于是疑惑地问我：“大家都说今年数学很难啊，你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妈妈似乎确信我是烧糊涂了，或者是上午受打击太大，疯了。她说：“考得好就行，考得好就行。”但眼神中露出对我的担心。

妈妈八成是以为，这孩子疯了。

可是的直觉告诉我，我的预测是准确的。

后来

高考结束没几天，答案就出来了。那一年是先估分再报考。如我预测，语文考得一塌糊涂，我甚至以为选择题的答案是错的。结果证明，错的都是我。

班上的同学语文都考了100多分，我只考了可怜的102。但数学，很多人没有及格，我却考了100多，如我预料一般。

那一年，总成绩比重点线多了30多分。报考时，听了老师的话，把提前批的志愿改了，而且没有问过爸妈。

收到录取通知，爸妈都惊了：你报的不是东北师大么，怎么改成了陕西师大，还报小语种？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也许觉得老师说的都对，是宇宙真理，是金科玉律吧。

直到后来我才懂得，原来还有一个东西叫重点率。

都说高考改变人生，我觉得这句话有一多半是对的。人生很戏剧，造化也很弄人，不经意间的一个选择，也许就会改变人生轨迹。

要说生命中的遗憾，是有的。为何偏偏在高考前夜发高烧，为何自己擅长的科目总是发挥失常，为何总是胡乱改志愿，等等，都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结。

但是，人生的路很长。有时我很相信命运，也许命运让你坎坷，是为了看你日后强大。

高考时节，想起过往，仿佛昨日，却早已一去数载，光阴不复返。

而此刻再次提起，也只是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而我，只是一个叙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