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也没想到吴悔会做出这样的判断,那几个面黄枯瘦的衙役怎么会是凤凰军的人?可是吴悔对此十分确定。别看他带方瑜撤离现场迅速急促,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清楚看到被气劲冲开的衙役,身处不同位置,都在爆炸发生同时,将火捻子扔入各自面前的空屋之中,令爆炸范围进一步扩大。
司马琪很快也证实了吴悔的判断:“实际上很早的时候,我就觉得甘宇县可能是个我们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因为那里实在过于偏僻,又是朝廷公认的流放之地。于是,我安排了几个在战乱中失去了所有亲人的老兵,伪造了他们的身份证明,让他们潜入到甘宇县,以防万一。那时,甘宇县因为环境太过艰苦,上头又故意克扣粮饷,原来衙役都快跑光了,这几个老兵很容易就成为了衙役,而且前后跟随过两任县令,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吴悔:也正因为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过任何动静,所以无人知道他们与凤凰军有关。等到蒋隆因为凤凰军被贬到那里,他们成为蒋隆倚重的当地老衙役,就更加无人有任何怀疑,直至你们这次出事。你应该是曾经想把甘宇县当作梓君藏身的第一地点的吧?
司马琪:没错,实际上山谷围杀,我虽然知道消息较晚,却赶到那里,设法与手下的凤凰军旧部救出了梓君。可惜梓君伤势太重,如果千里迢迢送到甘宇县,不仅会加重她的伤势,还有可能在路上被敌人察觉。所以,我只能就近将她隐藏。但是,甘宇县这步棋也不能白部署这么长时间。因此,我设计了这“昙花”计划,杜鹃与梓君替身率领三名凤凰军幸存精锐,潜入甘宇县,在衙役们的协助下精心布局。每个参加这计划的人都是自愿赴死,如果能趁机除掉那忘恩负义的黄智诚固然最好,如果不能,就伪造梓君已死的假象。
方瑜:可是就算黄智诚之流相信梓君已死,他们就能放弃对凤凰军余部的迫害吗?如果他们依然不肯罢休,那些参与“昙花”计划的人不都白白牺牲了吗?
司马琪:我们的敌人当然不会罢休,但是短期内他们的注意力会放在两方面。
吴悔:(苦笑)一方面是我们。他们这次到甘宇县几乎就没再理睬过我们,因为觉得我们并不重要。但如果他们对梓君之死有任何怀疑,或者还想抓到凤凰军余部,就一定会追着我们两个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司马琪:没错。二位既然是为了保护梓君……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雨情”而来,就要麻烦你们再辛苦几天……确切来说,只需要十天,无论你们去哪里,让密探们盯住你们十天。
方瑜:十天后会如何?
司马琪:十天后他们将面对凤凰的怒火,虽然这怒火也许不会很持久、很炽烈,但也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后,你们会找到梓君……不,梓君会来找你们的。
说完,司马琪放下一些银两,便转身离去。吴悔和方瑜一时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心中都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方瑜:十天后,难道她……也想成为昙花?
吴悔:很有可能。现在对卫国军与六丁六甲来说,如果他们确信梓君已死,那他们最想铲除的就是司马琪。
方瑜:所以司马琪要死给他们看?
吴悔:不仅是要死给他们看,还要让他们相信凤凰军最后的力量都被他们摧毁,这些凤凰军的敌人才能高枕无忧,而梓君才会相对安全。要做到这一点,司马琪必须要为她与她的朋友们安排一个轰轰烈烈的死局,就像甘宇县的“昙花”计划一样。而安排这个死局看来至少还需要十天,我们就是要为他们争取这十天时间。
方瑜:我们……能不能阻止她,甘宇县那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了,那些人,那样的人,不应该这样死去啊!
吴悔:没错,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方瑜:我们现在就去追司马琪。
吴悔:不可以,司马琪能盯上我们,也就意味其他密探也会盯上我们。如果现在就将我们和司马琪一起端了,那我们反而帮了卑鄙者的忙。
方瑜:不能去找司马琪,又怎么阻止她?
吴悔:如果要结束这场本不应有的悲剧,必须再开一朵昙花,不如让我们时空师与时空精灵来开,才能把损失减少到最小。走,我们既然也有钱了,就堂堂正正地走。
方瑜:走,去哪里?
吴悔:去都城,成败在此一举!
虽然不明白吴悔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方瑜也只能跟着吴悔大大方方地踏上返回都城的道路。他们两个人偷的是卫国军的战马,很容易被密探们发现,加上他们毫无掩饰却快马加鞭的官道行进,更是几乎将密探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这卫国军的战马不愧是武威国一流,宁远县如此偏僻之处,到都城居然只用了六天。当罗城天与黄智诚得知后,都隐约猜到这应该与司马琪下落有关,莫非司马琪就藏身在都城之中?
镇守都城的罗城天命令六丁六甲加强对吴悔二人的监视,而黄智诚此刻护着公主、带着蒋隆还在返回都城的路上。本来落霞公主怕颠簸,又有心与蒋隆沿途游山玩水,但是听说梓君余党可能潜回都城,她反而催促加速返回。即便如此,他们也要多用两天才能回到都城之中,黄智诚只能让留守的火雀与星龟,率领卫国军与护国卫,做好应对之策,暂时不动吴悔与方瑜,一切等到黄智诚的归来。
吴悔与方瑜对周围暗处发生的一切都心知肚明,他们也知道司马琪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不能在四天内于都城达成目的,四天之后不知又有多少凤凰军余部会成为“昙花”而送命。
来到都城的当夜,吴悔和方瑜便做出了让密探们目瞪口呆之举,二人居然夜行潜入皇宫。宫外的密探们不敢跟入皇宫,也与宫内的同僚没有直接联系,他们只能尽快向罗城天报告。
罗城天问讯也不由大为吃惊,他立即在向禁军下令同时亲自进宫护驾,但从他接到消息到部署一切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这段时间里宫内外的六丁六甲完全失去了吴悔二人的踪迹。
吴悔与方瑜其实面对陌生的皇宫也不知该前往何处,他们最单纯的目的就是要摆脱密探,同时也要防备被宫内禁军发现,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六丁六甲和禁军根本就是一回事。
吴悔突然发现一名老臣毕恭毕敬地在太监引导下往皇宫深处走去,他心中一动,便与方瑜偷偷跟踪过去。结果正如吴悔所料,那位名叫“寇镛”的老臣正是为了叩见武帝而来。吴悔与方瑜也因此找到了御书房所在,而武帝就在这里召见寇镛。
武帝:听说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是吗?
寇镛:(毕恭毕敬)禀报陛下,确实如此。现在朝廷百官虽然不敢说话,但是江湖门派、民间百姓,人人都在为凤凰军喊冤啊!
武帝:(不由叹息道)唉,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国家外患刚除,难道又要起内乱吗?爱卿,你怎么看?
寇镛:陛下,铲除外患的是凤凰军,外患刚除,就将凤凰军消灭殆尽,更大肆逮捕、处死凤凰系官员,百姓们自然接受不了。如今,又铺天盖地全面通缉梓君与司马琪,梓君是百姓心中抗击外敌的女英雄,司马琪是凤凰系官员中最有政绩的女官员,臣以为这会让百姓认为朝廷善恶不分的。
武帝:可是告发凤凰军的举报,第一个签名的就是黄智诚,若论忠诚,满朝文武我最信任的只有黄智诚。
寇镛:陛下,恕臣直言,黄智诚会不会遭人蒙蔽呢?
武帝:(略作沉吟)……爱卿是说,有人误导黄智诚以为凤凰军谋反,可是梓君是他的妻子,黄智诚又是个忠直君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误导,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信任?
寇镛:正因黄智诚为人忠直,才有可能被人误导。他黄家一向以忠传家,黄家家训之一就是“黄家后人可不孝但绝不可不忠”,也就是说只要涉及到对国家朝廷之忠,就算是对亲生父母也可大义灭亲,何况是妻子?
武帝:没错,黄家是有此家风,但并不能确定黄智诚真是判断失误。告发凤凰军谋逆,并企图趁朕迎接凯旋之师之时,企图劫持朕并占据都城,再以各地凤凰系官员牵制地方,由梓君挟天子而令诸侯,此消息同时来自六丁六甲与护国卫,让朕不得不信。朕也绝不能冒这个险,一旦让凤凰军得手,根本无人有回天之力,就算是黄智诚与罗城天也不行。
寇镛:陛下所说极是,若此事是真,我武威国必然大乱。只是……只是正因为罗大元帅极力推动此事,才让臣怀疑其中有诈。陛下不要忘记,在凤凰军崛起之前,有嫌疑企图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恰恰就是……
武帝:(慌忙打出噤声手势)爱卿休要胡说,难道你不知如今保卫宫殿的禁军都是罗爱卿掌控的吗?当心隔墙有耳,朕与爱卿都会有麻烦的。
寇镛:(无奈)陛下,若凤凰军还在,何至于此?
武帝:好了,好了,假设之事说来何用?不管是对是错,凤凰军覆没,梓君已死,这都已成事实……
寇镛:(大惊)陛下,梓君死了……
武帝:没错,黄智诚飞鸽传书,躲避在甘宇县的梓君被卫国军包围,她死不悔改,负隅顽抗,还企图炸死黄智诚,结果自食恶果。如今凤凰军余孽中值得在意者,就只剩一个司马琪了。
寇镛:(顿时面如死灰)没有了梓君,就算给凤凰军平了反,谁又能牵制罗大元帅?陛下,如果罗大元帅谋反,陛下将何以自处?
武帝:不是还有黄智诚的卫国军与护国卫吗?
寇镛:既然梓君已死,黄智诚已然丧妻,那他与落霞公主的婚事势在必行。罗大元帅可是公主的亲舅舅啊!……
武帝:亲舅舅又如何?黄智诚既然为了朕与天下,对妻子都可大义灭亲,还会向落霞的舅舅屈服吗?
寇镛:陛下,难道您就没有想过,或许黄智诚已经被罗大元帅与公主用某种方法控制,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未弄清青红皂白便出卖妻子之事,误导陛下铲除凤凰军,打破了朝廷的平衡,这难道不是那罗党意图一家独大、掌控朝政的阴谋开端?
武帝:(急)爱卿,朕不是让你慎言吗?你就不怕……
寇镛:(不由眼中流泪)陛下,您是一国之陛下啊!连在御书房里说话都要有所顾忌,天子威仪何在?让陛下遭受此境遇,是臣等无能,君辱臣死,让陛下受这种侮辱,臣该死,臣该死啊!
见寇镛下跪重重磕头,武帝慌忙将对方扶起:“爱卿,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哪里会到君辱臣死的地步?爱卿,既然你忠不畏死,那么也罢,我也不管是否隔墙有耳,爱卿有何建议就说。”
寇镛:陛下。虽然大部分凤凰系官员在各地固执己见,导致各行各业都发生问题,甚至影响了朝廷税收,但这毕竟与谋反不同,只是能力不足,最多也不过罢官而已。这些官员在战场上抗敌有功,在百姓心中还是有分量的,也会让罗大元帅有所顾忌。臣建议陛下下旨,以凤凰军一案还需详查为由,命令各地官员以性命担保钦犯无恙,并尽快全部转入都城刑部大牢。现在梓君已死,以陛下之名保住这批官员的性命,他们一定会感恩陛下的,未来必然对牵制罗党有所作用。
武帝:(微微点头)有道理,如今主犯已死,胁从可以从轻发落。那些凤凰系的官当得不怎么样,但起码还有两膀子力气,又有百姓拥护,确实有助于牵制罗党。还有什么建议?
寇镛:黄智诚只要一天没跟落霞公主成婚,就不会完全落入罗党之中。臣建议,陛下令黄智诚主审凤凰军案件,并密令他活捉乃至招安司马琪。此女不同于普通凤凰系官员,而且原来是凤凰军中威望仅次于梓君的女将,如果此女能效忠陛下,并且让她知道是罗党坚持指认凤凰军谋反,陛下受到蒙蔽与胁迫,那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对付罗大元帅。陛下在收拢司马琪等人的人心之后,可以对他们从轻发落,实行大赦,就算不能重新组军,也可封他们一些不掌兵权的散官。只要凤凰系还在朝中,必然可以牵制罗党,陛下才能稳坐龙位啊!
武帝:(顿时犹豫不决)如果要重新扶植凤凰系,罗爱卿必然会多加阻挠啊!
寇镛:不管怎么说,以司马琪为代表的凤凰系能保留多少就保留多少。凤凰军已经不成气候,威胁不到陛下,应该反过来移祸江东,利用他们在民心中的优势,让他们去仇视罗党。唯有鹬蚌相争,陛下才能渔翁得利。而黄智诚本性忠义,他既然已从凤凰系脱离出来,就应让他形成第三股势力,三足鼎立才更能方便陛下施展帝王之术。
武帝:可是……要让黄智诚中立,就要阻止他与落霞成亲啊!这……朕已允诺落霞,怎么可以食言?
寇镛:那倒也不难,成亲就成亲,绝不能有损陛下威信。只要陛下表现出对黄智诚的倚重,并让他时刻以梓君为戒,他就会为了忠于陛下而时刻警惕枕边人乃至罗党,这样就会成为三足鼎立的一方。
武帝:(大喜)不愧是爱卿啊,有你在,朕必然可以重新掌控这乱局。
吴悔与方瑜在外面偷听这君臣对话,越听越心惊,对这所谓帝王之术真是心悸胆战。不过,如果武帝真有心打造这三足鼎立的局势,那么凤凰系就算不能平反,也可得以保全,只是梓君……似乎真的打算将她完全牺牲掉了。不知如果武帝与这老臣听说梓君未死,凤凰军确实冤枉,是否心意又会有所改变?
两人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受到有杀气扑来。两人慌忙散开,两柄匕首与他们擦身而过,钉在了墙壁上。更为诡异的是,匕首柄上竟然还有锁链,随着攻击者双手一抖,匕首双双原路返回,落回主人手中。
武帝也是习武之人,立时听到动静,立即喝问:“什么人在外面?”
吴悔与方瑜立即施展轻功,脚踏瓦顶而去。攻击者倒不急着追赶,隔着窗墙禀报:“陛下,禁军正四品侍卫甲子,发现两名刺客。”
武帝当即下令:“立即组织人手逮捕刺客,务必活捉,问清幕后指使。”
甲子:(淡然)陛下放心,自有其他侍卫去围捕捉拿刺客。为防调虎离山之计,臣还是在这里保护陛下为妙。
寇镛:(大怒)你区区四品侍卫,敢违抗陛下旨意?!
甲子:臣不敢,但罗大元帅对我们的职责各有布置,宫廷守卫的部署犹如棋局,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为了保证陛下安全,臣更不敢违抗罗大元帅之令,只要陛下无恙,不给刺客可乘之机,就算将臣千刀万剐,臣也在所不惜。
听这甲子如此说,武帝也无言以对,只有宽慰几句,允许其坚守岗位。他转身便对寇镛轻声说:“爱卿看到了吗?朕在宫中连一个侍卫都指挥不了了,刚才朕与爱卿的对话,还不知道被他听去多少。”
寇镛顿时汗如雨下,没想到武帝的境遇真是到了连密谈都难以做到的地步,除了连说“臣该死”也无可奈何。
武帝苦笑说:“或许爱卿死与不死,已经不是朕能作主,全看那罗大元帅的心情了。一国之君做到这个份上,朕真是失败啊!”
武帝的这番话似乎全部被甲子收入耳中,这个獐头鼠目的侍卫不由露出难以捉摸的诡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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