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钟
唐·皎然
古寺寒山上,远钟扬好风。
声余月树动,响尽霜天空。
永夜一禅子,泠然心境中。
大历年间,涌现出一批“诗僧”。他们是诗人,也是僧人。他们居于佛门,却与士大夫酬唱交往。他们的诗作别具一格,风雪花月茶雨,是诗句中的关键字,亦为他们的日常生活。皎然是其中翘楚,“诗僧”这一称谓首见于他的诗题。他创立了“诗僧”这一独特的身份定位,并安居其中。
皎然可谓是唐朝最有名的诗僧。皎然俗姓谢,是南北朝时期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的十世孙。
“诗僧之诗,所以自别于诗人者,正以蔬笋气在耳。”何谓“蔬笋气”?且读一读皎然的《寻陆鸿渐不遇》,
“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到山中去,归来每日斜。”
不囿于言辞,而真于性情,“不顾词采而风流自然”。有谢公的山林遗风,又余陶潜的超脱心性。因僧的身份,居于尘世之外,隐于山野之内,诗作便自然沾染了雨后春泥的气息。非清丽非婉约,闲淡而不寡味。
皎然虽吟诗饮茶,但作为一代名僧,他对佛理禅机也自有极深了悟。《闻钟》的前四句都紧扣诗题,渲染寒山寺钟声的空灵缥缈。寒山月夜,万籁俱寂,唯有远钟在清冷的月色下,裹挟着长风,萦绕山林,绵绵不绝。余韵似轻染银辉,在茂密的树林间来回跃动,最终消散于秋霜泠泠的天际。
自古以来,描写寺庙钟声的诗词从来不在少数,其中更不乏千古佳句。如黄庭坚的“钟磬秋山静,炉香沉水寒”;顾松年的“两寺钟声烟外听,六朝山色镜中看”;孟浩然的“东林精舍静,日暮坐闻钟”;裴迪的“林端远堞见,风末疏钟闻”;岑参的“钟鸣长空夕,月出孤月寒”。众多诗作,不可道尽。那么,为何寺庙钟声总能受到诗禅两家的共同偏爱呢?
从宗教的角度来讲,寺院日日晨钟暮鼓,晚上是先击鼓后敲钟。而寺钟除了报时与召集僧众的作用之外,急急鼓音与悠悠钟声,更暗示着光阴如梭、人生苦短,是声声醒世之音。
《大般涅盘经》有言,“譬如山涧响声,愚痴之人,谓之实声,有智之人,知其非真。”因此,禅院钟声是如真似幻,既从寂中起,又向寂中消的空空之音。
皎然这首《闻钟》中的钟声,带来的是澄明空寂之感。月夜霜天,是如琉璃般剔透,如雪花般纯白的环境,于是诗人心境便是同样的“泠然”。“永夜一禅子,泠然心境中”,长夜中的禅子,心与境同,遂消泯了“心”与“境”的区别。物我两忘之时,时间似也由片刻转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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