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两相知。
1 逃婚
阳春三月。
梅城格外的热闹。街头巷尾，人声鼎沸，纷纷议论梅城今日的大事：灵剑山庄的大小姐今日成亲。人人都说这桩亲事，乃是天作之合。
灵剑山庄在江湖之中素有威望，各门各派皆敬畏三分，其一举一动，自然瞩目。今日也实在是热闹得紧，各方人士纷至沓来，宾朋满座，锣鼓喧天。
柳陌一身喜服，在门前接客，眉清目秀，潇洒俊朗，气度不凡。来贺喜之人，亦纷纷对其赞不绝口。
江湖上若用剑，则以灵剑山庄叶家为首；论用刀，则以无刀阁柳家为首。而柳陌便出于无刀阁，性子温柔沉稳，少年有为。叶柳两家素来交好，婚事在两人未出生时便已定下。
眼看就要吉时，却迟迟未见新人。待柳陌寻至叶舞闺阁，屋内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下一封“柳陌亲启”的信。
次日，叶家小姐逃婚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江湖，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梅城相隔千里的未央城，主街上熙熙攘攘。人人口中都在说着叶家小姐逃婚的事，或是嘲笑，或是同情，或是什么也没有想。
绕过主街，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传来三人的说话声。
“听说那柳家公子俊逸不凡，相貌堂堂，武功超群，可是美男呢。”
“是啊，听说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叶家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呵呵，定是她相貌丑陋，自觉不配……”
“这天下不知有多人想要嫁给柳公子呢，叶小姐到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听说柳公子在四处找她呢，当真是用情至深啊。”
“作为灵剑山庄的继承人，叶小姐未免太过任性。”
“我还听说，柳公子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叶家，只是碍于颜面……”
说话的人身姿婀娜，妩媚万千，风情万种。即使戴着面纱也难掩胭粉之气，话间难掩笑声。在她们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脸上有麻点，怀中抱着大包小包，全是她们新购的胭脂水粉之类打扮的物件。
姑娘们一边说着笑着，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她，问她是也不是。丫鬟面上应和着，心里却骂了她们千百遍。
“你们才是丑八怪！”
没错，这丫鬟便是逃婚的灵剑山庄的大小姐，叶舞。半月前，叶舞来到未央城，替人出头时，毁了人家的居家陈设，拍胸口保证还钱。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主人竟然是青楼的老鸨，误入了青楼，做起苦力丫鬟。
而说话的三人，便是青楼的女子。欢喜楼是未名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她们便是欢喜楼三朵金花，各有姿态。
这半月来，叶舞虽被各种使唤，却感受到了人生另一种无奈。她们虽说身处青口青楼，但大多都是生活所迫。在之前，叶舞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实在不曾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多对生活无力的人。
叶舞随三人从后门回到欢喜楼。才刚进院子，便看到愁容满面的老鸨迎上来：“你们可回来了，快随我去见客。”
“妈妈，不是说今儿不待客吗？”叶舞问道。
“阿丑，别多嘴。”妈妈瞪了瞪她，随即拉着其他三人往大堂走去，“这次来的可是大财主，不眨眼的那种。”
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对叶舞说道，“阿丑，也须得你来。”
“说好的，我只是卖苦力，不卖身。”
“不是叫你卖身，你且跟来。”老鸨也不做解释，扭头就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加之好奇，叶舞也跟了过去，顺便拿出胭脂在脸上胡乱搽一番。
2 交易
欢喜楼的大堂之中，集结了所有欢喜楼所有的女子，包括丫鬟在内，站成了七排。在人群的最前面坐着一个饮着酒的男子。叶舞站在最后面，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听见老鸨走上前，一脸谄媚地说着什么。
“颜渊颜大公子，所有的姑娘都在了，您看一下可有满意的。”
男子爽朗地笑了笑，递给老鸨一张银票，说道：“开始吧。”
“哎哟，”老鸨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都挨个过来，让颜公子瞧一瞧，瞧上了可有享不尽的福气。”
见到了男子的大方，姑娘们纷纷整理仪容，大有一较高下的意思。只可惜，人散了大半，竟然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
直到方才的三位金花，他的眼才终于动了动，但仍是摇摇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连老鸨也看不出来，眼看人只剩寥寥无几，生怕大财主跑了，于是问道：“颜公子，我这儿的姑娘都差不多了，您究竟……”
“不是还有几个吗？”颜渊淡淡道，低头喝两口酒，看着她。
老鸨看了看剩下的几个，包括叶舞在内的丫鬟，神色越发失望，仿佛错过了黄金千万，“都过来吧。”
轮到叶舞时，她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面如玉，鼻梁微挺，眼如星。他嘴角上扬，笑容邪魅。
“颜公子。”叶舞躬身行礼。
一如她所想，颜公子一见到她的模样，便紧皱着眉，一脸不悦。老鸨是何等心细之人，心里盘算着纵使没有他瞧得上的，也不能得罪了他，白白跑了一个财主，便立即让叶舞退了下去。
叶舞正窃喜时，准备离去，却被一声喝住。
“站住。”
此言一出，大堂之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叶舞身上。叶舞不解，转身欠礼，“颜公子，有何吩咐？”
颜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一脸严肃。
“颜公子，小舞只是丫鬟，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老鸨见气氛不对，连忙赔笑，让剩余的人一并上来。
“不用了，”颜渊摆了摆手，脸上浮出笑意，“就她了。”
“啊？”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论容貌和形体，此时的叶舞是所有人之中最次的。然而，颜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还吟了一句：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老鸨见状，悬着的心瞬时放下。财主跑不了，心中大悦，目的已然达到，管他选的是谁，也不管叶舞愿不愿意，硬拖着她去梳洗打扮。
叶舞寄人篱下，只能暗叹自己不幸，让自己见机行事。
当叶舞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与刚才的丫鬟判若两人，面若粉黛，眉眼笑如月，赤色薄唇。
在一片惊叹声中，颜渊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叶舞一席紫色流苏长裙，徐徐走来，步步生莲。老鸨见他看得有些痴了，更是笑得不加掩饰，招呼着其他人散去，同时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
方才还热闹的大厅，不多时便安静下来。
叶舞不安地挠了挠后颈，脚也不安地动了动，又看着颜渊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颜渊轻轻一笑，向她靠近一步。叶舞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伸入袖中：“你，你要干什么？”
“没想到堂堂灵剑山庄的大小姐，竟然藏在青楼？”颜渊俯身看着她，嘴边始终挂着一丝浅笑。
闻言，叶舞吃惊地看着他，心中对其防备，伸入袖中的手渐渐紧握，袖中的匕首随时可出。
“小姐不必紧张，”颜渊忽然握着她的手，“我并无恶意。”说完，放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又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站了那么久，也是累了，不妨过来坐坐。”
叶舞暗叹他的眼力，心知此人非同寻常，在未看清他是敌是友之前，不能松懈。但站了许久，确实又有些累了。她向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收好匕首，在颜渊对面坐了下来，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是我爹还是柳陌派你来的？”
“叶小姐问这么多问题，我可不好回答。”
“到底谁派你来的？”
“受人之托。不可说。”
“找我干什么？是要将我带回去吗？”
“保护你。”
“就你？”叶舞白了他一眼，一副嫌弃的模样，“还有……”
“叶大小姐，”颜渊实在忍受不了她这般问，“你怎的这般啰嗦。”
“什么？！”叶舞瞪着他，“颜渊，你别太过分！”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颜渊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甚为可爱，佯装求饶道，“我错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
颜渊收起笑脸，一脸认真地说：“我来为你还钱赎身，但我这钱也不是白来的，你也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情。在这件事情做到之前，你我须得寸步不离。如何？”
“寸步不离？”叶舞黛眉微皱，仔细思量着，“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小姐未免太自信了些。我说的话，你且思量。”
叶舞心中掂量着，与其在这里消磨时光，不如跟着他，看着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而另一方面，若是让旁人知道，叶家小姐曾卖身青楼，多少有失家族身份。仔细权衡一番之后，叶舞决定先行应下，再见机行事。
“好。”
自出了欢喜楼之后，颜渊一直没有说要她何事，只是整日跟着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无论叶舞如何旁敲侧击，颜渊就是只字不提。
叶舞原本以为，颜渊救人是受叶家和柳家所托，将自己带回去，又或者想要借此扬名江湖，或是那一笔报酬。后来发现，这些不过是自己的猜想罢了。
叶舞原本不是那么喜欢深究的人，况且颜渊虽然桀骜，却无恶意。与其困在庄里面对烦人琐事，倒不如在江湖上漂泊自在。况且，有他在身边，自己的确少去不少麻烦。此后，叶舞也就不再介意颜渊的目的了。
这一路来，叶舞发现颜渊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心无所碍，似乎在他幽默的背后藏着一段很伤情的往事。
颜渊是一个孤儿，自幼在天山长大，唯一的伙伴是同门的师兄弟。
他生性自由，不愿受束缚，学有所成时便下山历练，浪迹江湖，潇洒快活。但他眉宇之间的那股忧伤，是叶舞看不透，散不去的。
欠了人情，始终不安。在两人浪迹江湖一月有余之后，叶舞再次旧事重提。
这一次，颜渊没有回避。
“此后三月为期，让我爱上你。”
“好。”
3 山有木兮
起风时，放纸鸢；落雨时，下棋作画；晴好时，树下舞剑；两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似闲云野鹤。
日久未生情，叶舞却动了情。这些日子，与其说是她在想方设法让他爱上她，倒不如说，是她让自己爱上他。
她永远记得，那天秋高气爽，他椅在树上，左手放在脑后，右手拿着她酿的酒，神色怡然。那一刻，她想，若是以后就这般岁月静好，也未尝不可。
她静静地看着，生怕惊扰了他。看得有些痴了，竟然忘了是来寻他的。直到颜渊从树上下来，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她才回过神来。
“走吧。”他轻言道，似是家常。
她点点头，走在他身旁。远处夕阳西下，袅袅炊烟，烟火人家。
自那日之后，两人寻了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建了屋舍，过起了晨钟暮鼓的生活。初建木屋时，颜渊便说，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于是两人在这里住了数月，从桃花灼灼到落英缤纷。约定之期早已过时，谁都没有提起。
这天，叶舞亲自下厨，弄出一桌佳肴。良辰美景，推杯换盏，月下畅谈。
酒酣之际，颜渊以筷击碗碟，歌一段婉转时光。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叶舞轻声唱到。颜渊没有说话，手中的动作也未停。
叶舞便舞剑助兴。
曲终，舞罢，两人相视一笑，复举杯。
酒至半酣，叶舞吐露心迹：“我还是没有让你爱上我，是我输了。我知你心中有人，你且不必勉强。只需知道我叶舞喜欢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求你同情或是感动，亦或是其他，我所求的是你的爱。若是君有意，是我之幸，若是无意，也不必拐弯抹角。我叶舞承受得起。”
“你是个值得爱的女子，只是…”颜渊顿了顿，沉吟了一会，“你的未婚夫怎样一个人？”
“他很沉稳，这世上似乎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他，对我也极好。我以为我是爱他的，他那样完美，可到了成亲那日，我才忽然发现，我不爱他。”
“是吗？我也曾遇到过那样一个人。”颜渊幽幽地看着夜空。
“那你呢？你心中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
“心细如尘，体贴备至。时而霸道，时而可爱。”
“你一定很爱她吧。”叶舞看着他说起她时，眼中似有万千星河。这是她跟着他许久，第一次见到。
颜渊点点头。
“她现在在哪儿？”
“死了。”星河暗淡，神色黯然。
“死了？”叶舞讶然，“对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问起，探寻他的往昔。她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将他的伤疤再次揭开，纵使她万般小心，仍是鲜血淋淋。但她又忍不住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
颜渊与她在江湖相遇，结伴江湖游走。她性情豪爽，行侠仗义，是一代侠女。两人互通情谊，却不道破，彼此心照不宣。
至于他们为何没有说破，叶舞没有追问。世间的感情，能两情相悦以实属不易，若不能相守，何以道破？
不能相濡以沫，愿相忘江湖。然而天不遂人愿，颜渊被人追杀，命悬一线。她为了他，引开了杀手，与杀手同归于尽。
遵循其所愿，遗体随江海浮沉，无碑无坟。
如今说起，仍是情不能自已，眼眶红润。叶舞走过去温柔地抱着他：“想哭就哭吧。”
颜渊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抱着叶舞，大哭了一场。哭了许久，颜渊放开叶舞，站起身，背对着叶舞，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
“她这样的女子，值得你这般对待。”
颜渊闻言，愣了愣，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异于常人，不能相守一生。也许，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叶舞直言，我亦能为你舍命。
颜渊却笑她不懂。
“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治愈心痛的良方，是爱上另一个人。”
对于叶舞，颜渊说不上爱，也不能说不喜欢。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无邪纯粹的笑，喜欢她生气的样子；看着她伤心也会难过。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以给她任何想要的东西，除了心。
他只有试着让自己去爱，也许，也许再多一点时间，她就能走近他的心。
也许，也许。
4 别来无恙
转眼已是寒露时节，气候微凉。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颜渊和叶舞一起回到了灵剑山庄。这不是叶舞要求的，叶舞不喜欢强人所难，特别是感情。或许是叶舞太过善解人意，颜渊于心不忍，便主动提出。
回到灵剑山庄这天，下着细雨。
他随她入府，仆人激动万分地去通报。离家已快一年，叶庄主挡住的怨气早已化作了担心。正厅之中，叶舞被众人围着，诉说着这一年来的遭遇。颜渊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当他听到叶舞提出要解除婚约的时候，双眸闪动，想张嘴说是什么，又什么也没有说。
叶庄主一时为难，看着叶舞坚定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坚持会让她再做出比离家出走更危险的事来。终于松口应允，但只有一个条件，让她亲自去和柳陌说。
而后，叶庄主又与颜渊客套了几句，便吩咐人准备客房。
这雨一直连绵下着，一夜未停。
次日清晨，柳陌赶至灵剑山庄，对叶舞关切之至。
“你受苦了。”柳陌将叶舞揽入怀中。
“我很好。”叶舞没有推开他，轻言道，“陌哥哥，我们的婚事作罢吧。”
柳陌闻放开叶舞，默不作声，眼神幽幽地略过叶舞，飘向远方，似是失意，又似无波无澜。良久，才收回目光，眉眼低垂，道：“舞儿，听说你带了一个人回来。”
“是，他叫颜渊，师承天山派。”说罢，看向柳陌身后，眼神婉转。
柳陌顺着她的眼神转身，望过去，只见颜渊一席蓝衫，披着灰色毛裘，站在门口。屋外，细雨绵绵。
颜渊朝柳陌拱手，淡淡道：“柳公子，别来无恙。”
柳陌觉得声若山间溪水，又似寒冬的风，凌冽刺骨。整个人仿佛跌落至深渊。他虽然面无表情，然后胸口却起伏不平。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你们认识？”叶舞惊讶道。
“柳公子曾救过我一命。”颜渊淡淡道。
“是吗？”叶舞看向柳陌。
柳陌点点头。
一句“别来无恙”，让叶舞诧异他们之间的牵连。看着柳陌错愕中带着一丝欣喜的神色，叶舞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她终是什么也没有问。
5 往事迷离
城外的梅林，梅花开的正盛，一场雨毫无预料的落下来，使得花色更加娇艳。林间，两人并肩而立，一手执伞，一手负背。
雨声淅淅沥沥，湿了衣角。
“犹记那年，也是这般雨落微凉。”柳陌望着雨，轻言道。
“是啊，恍如昨日。”颜渊神色自若，手却悄然紧握。
雨雾腾腾，氤氲这陈年旧事。
柳陌时常在江湖上走动，救下身处险境的颜渊。颜渊以报恩为由，跟在他身边，一起惩恶扬善。两人时常下棋，练剑，饮酒畅聊，惺惺相惜。
如此朝夕相对，不免生出一些其他的什么来。
情之所起，不问因由。爱了就是爱了，是掩藏不住的。
但这份情谊没有人未言明，谁也不肯相信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动了心。这份情世间难容，家门更不容。
为了让颜渊放下这段感情，柳陌上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那时有人想要了他们的命，雇了杀手追杀。为了护着颜渊，柳陌使计引开了杀手。等颜渊找他时，只剩一具面目不清的尸体，在他的怀中，发现一张被血渍浸染的纸，上面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两相知。
这是他在对他坦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两相知。你越是这样离开，我越觉得你还活着。即使江湖偌大，我遍寻不到你。我终于肯相信你已离我而去，却还要活着，因为你以死换我生，所以我一直都好好的活着。后来，我遇见了叶舞。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很熟悉。现在想来，是你的缘故。”颜渊定了定神，“你说你最想与心爱之人，寻一处山水，建一木屋，晨钟暮鼓。这些，我都做到了。”
“如此，便好。”柳陌道。
枝头的梅花，在雨中摇摇欲坠，摇摆许久，终是落下了。花瓣顺着雨水，留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
“明日你便要成亲，早些回去吧。”
“只是忽然想看梅花，梅花也看过了，是时候回去了。”颜渊轻声叹了叹，旋即转身离去。
雨，仍然淅淅沥沥的。
柳陌伸手，细雨如丝，从叁檐滴落，落入掌心，寒意从掌心侵入指间，化作虚无。
有些人，有些事，终归是过去了。
6 三年之约
叶舞终是与颜渊成了亲。那是一场盛大而瞩目的婚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柳陌在婚宴上大醉了一场，声泪俱下。人人都以为，他为叶舞而流泪。
以为，以为。
在成亲的第二天，叶舞和颜渊便决定离开灵剑山庄，去未央城。听到这个决定，叶庄主起初十分反对，他原本打算将庄中的四五逐渐交给叶舞打理。
怎奈叶舞执拗，执意离去，并向他保证三年以后，一定会回来接管山庄。
至于为什么是三年，叶舞没有说明，叶父也没有再问。她愿意接管山庄，便够了。
在离开的这一天，柳陌赶来送行。
大雪纷纷，寒气逼人，城外一片苍茫。
叶舞见柳陌前来，遂走上前，替他抖去身上落雪。
“陌哥哥，你说，爱是什么？”
“爱是成全。”
闻言，叶舞低头浅浅一笑，再抬头看他时，已是红着眼眶。“陌哥哥，来日可期。”说罢，便重新启程。
前路漫漫，望安好。
日子如水，悠悠流淌，时而平静，时而汹涌。两人回到了未央城那间山水木屋，不理江湖纷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不知怎的，再回到这里的时候，颜渊觉得叶舞有些变了。可是是哪里变了呢？她仍然笑容明亮，一如往昔。自成亲之后，颜渊一心扑在叶舞身上。
第一年，他为她种满山繁花，带她游历大江南北；
她说她要为他做一件事，三年后才能告诉他。
第二年，他为她点亮明灯三千，许她一世烟火；
第三年，他为她画眉，陪她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日落月升。待大雪之日时，便是三年之期。
颜渊忽染重疾，需要雪莲入药，而雪莲生在极寒之地，唯天山和昆仑山上最佳。只是此去不知几日归，颜渊需要有人照顾。
叶舞便带着他去了无刀阁，拜托柳陌照顾好他，自己去天山采药。
柳陌不肯，宁愿自己去采药，也不想叶舞离开颜渊。
“那年梅林细雨，倘若我没有去过该有多好。陌哥哥，舞儿是个自私的人，如今也是时候把他还给你了。”
“舞……”
叶舞并未多说，便点了他的穴道，淡淡道：“陌哥哥，这是舞儿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7 盼君安
叶舞终于带回了雪莲，留下雪莲后便只身回到了灵剑山庄，接管了灵剑山庄。
颜渊病愈之后，回到山庄找她。她却闭门不见，而是派人送去了一封休书。
颜渊拿着休书，他望着门里的叶舞，欲语泪先流。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她早就有了这打算。原来，这就是她要做的事。
“舞儿，你至少见我一面。”
“夫君，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从明日起，你我便是陌路人。你不曾负我，许我三千繁华。如今，也是时候还你一世白头了。我已然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拥有过，便足矣。你且不必抱愧，你我此生，不复相见，亦相思不复。”
风声忽凌冽，雪骤然落下。颜渊在风雪之中站了许久，那扇门始终紧闭，一滴泪悄然滑落。他闭上眼，稳稳心神，转身往庄外走去，手中的休书落在地上，渐渐被雪覆盖。
门，在这时才缓缓打开，风雪满袖。
叶舞望着颜渊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泪眼婆娑，嘴角却挂着笑。
天涯路远，望夫君今后一切安好。
山有木兮（原创微短古情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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