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药莲在高一便相识了,她的桌位在我前面,闲来无事便扭过头来和我讲几句俏皮话,即使老师还在唾沫横飞的说着些什么。
药莲并不如她的名字一样听起来那么苦,反而她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通情达理,性格的韧性很强,至于长相么?普通,无比的普通,中等身材,皮肤黝黑。
但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让我的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情愫,爱?喜欢?或许只能称之为好感。
我和她谈天说地,嘴巴根本就停不下来,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即使被讲台上的老师偶尔提名一次,效果也仅仅持续了几分钟。
我根本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捂在被窝里也能笑出声,即使成绩严重下滑,不过那都无所谓,那种感觉超越了一切。
我大约是喜欢上她了,在那个不懂得什么是爱的年纪,一切都显得无比的隐晦,我想她知却又害怕她知,每天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最主要的是我不知她的心意。
我害怕有些话一出口便变成了诀别词,谁还能厚颜到拒绝之后再贴近?尤其是在那个说几句情话都能脸红的年纪。
有一句诗这样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相互都没有发觉,却很轻易的被他人一眼看穿,是我们身边的一位同学把话说开的,我们都略显尴尬,我更在意她的想法,她含糊其辞。
但她却通过她的室友转告与我,“我也很喜欢你。”
在我走过的十几年里,这是让我最开心的一件事了,之前的记忆永远充斥着读书与做不完的作业。
没有仪式感的表白,没有玫瑰花,就这样我和她走在了一起。
那时候的在一起好像只是限定于走得比较近,吃饭的时候一起去吃,晚自习后送她回寝室,周末一起去公园走走或者就在网吧鏖战一下午,没有任何的肌肤接触。
但这种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却没能长久,我们依旧败给了时间,时间终究腐朽了愉悦感,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曾经那种心心相印的牵连化为了泡沫。
尽管我们谁都没有提出分离,分离却顺理成章,我在等她开口,她亦等我开口,好像我们都缺乏划上句号的勇气,更不愿意让此成为心里的负累。
然而恋情并没有因此草草收场,事情在不久之后的一个自习后迎来了转机,那夜星星很亮,微风不燥,我和她漫步在几乎已无人流的林荫小道上,我吻了她,毫无预兆,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吻上去,心血来潮?我不知道,反正我就那样做了。
她呆住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跑开了,借着昏黄的路灯,我分明看见她的脸红了一大片。
我和她重归于好了,在精神和肉体带来的双重愉悦感之下,当然这所谓的肉体也仅仅是限于牵手,接个吻之类的,翻云覆雨根本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事。
如果现在我这样说,我自己都会觉得我很虚假,但那个时候却显得无比的诚实,纯得好像高山上流下的溪水。
甚至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里,我们都没不曾逾越那条鸿沟。
就这样我们一直到高三毕业,当然我们都没有考上好一点的大学,我们决心一起出去闯一闯,北上或者南下。
最终我们选择了南下,在广东一家服装厂上班,由于没有任何的经验技术甚至能力,上班就是在消磨我仅有的一点力气。
在那两个月里我们因为各种小事争吵了无数次,比之前几年的时光都多,真的在为生计奔波的时候便产生了别样的心境,那种青涩的爱恋终究败给了柴米油盐。
我对她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们回去复读吧。”
她说:“要回去你回去吧,我本来就厌倦读书,不想在读了,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就这样我回去复读了,而她依旧在那间工厂无止境的上着班。
是的,我们成了异地恋。
能让异地恋长久坚持着的便是相互之间给予的精神慰藉,我和她的牵连却被时间慢慢的冲刷洗净了。
我一头埋在学业里,她一头埋在工作上,不久之后听她说还升职加薪更加忙碌了,我和她的联系渐渐变成了套路,在没有那种卿卿我我式的情话。
这其间还有随之而来的猜忌与怀疑,更让人心烦意乱。
最后她终于说:“我们分手吧!”
我沉默一会儿便轻声说:“好吧。”即便这样,分离依旧让人心痛,像似久伴我岁月的某种东西突然被抽离了,人变得轻松了,却又对那种东西始终心怀眷恋。
人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每年每天每时每分都在不停的为一些事纠结着。
她大约是在外面这个花花世界里遇见了比我更优秀的男孩子,更加值得信任并托付终生。
我会祝福她,真诚的祝福,我只希望她不要遇见渣男,幸福快乐的一生,即使分开即使没有血缘上的牵连,我依旧觉得她是我的一位亲人,我希望她过得好。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她给我打电话了,她找了个男朋友,还给我看了照片,男孩子长得干净又帅气。
这次电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说得长久,也很开心,没有了猜忌与顾虑,她也把我当做了亲人,我诚恳的祝福,她一如既往的关心着我的学业。
之后我们打电话的次数又开始变得频繁了,我向她各种倾述,她一直鼓励我,顺带着说说她最近的生活,美好而惬意。
终于我再一次迎来了高考,我亦赢了高考,考上了一流大学。
这期间她却没有来电话,我打过去也没有人接,我多么想把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她。
她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填高考志愿,我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我能听得出来她也很高兴,她说:“我早就知道了,是我某某告诉她的。”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
她说:“恭喜你如愿以偿。”并半开玩笑的说:“你再也不用担心你没有能力了吧。”
我说:“当然。”
我突然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接我的电话,要这么拼么?”
她说:“当然要,我要活下去。”
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情绪有些失控了,她轻微的哭了出来,我问她怎么了?
她沉默了许久,说:“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追着不放:“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的喊出了我的名字几乎带着哀求,她说:“你能不能来看我一次?”
我说:“好呀,等我填完志愿就买车票过来看你,你还在原来的地方么?”
她破涕为笑:“早没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早点过来,我有事先去忙了。”
地点依旧在广州,却是在一家外企医院里,难道她在医院里当护士去了?我为此专门打电话询问,你真在这里?
她说:“我还会骗你么?还不允许我当护士了么?”
她给了个房间号让我直接上去。
我曾想过无数个和她在见面的场景,尴尬、兴奋、拥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那一切便溃散了。
她躺在病床上,神情憔悴,消瘦,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见了,如果不是她的轮廓依旧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
莫名的我湿了眼眶,她却勉强的一笑,“没想到吧!”
她爸妈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根本就不敢问她怎么了,情况有多糟。
她自顾自的说:“我得了白血病,明天就要进行最后一次化疗了,治不好了,我可能要死了,但我想在见见你。”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砍在了我的心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哽咽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你离开的前一天。”
晚上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送来了晚餐,我有些惊异,她说:“这是我的表弟。”
原来她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分手亦是,我瞬间便明白了,她根本不想让我为她担心,一直瞒着我瞒了将近一年。
她还爱着我,一直都爱着我。
最后阶段的化疗在第二天一大早便进行了,整套疗程花了一个周,然后她便回了家。
这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到来,反正你知不远了。
她一天天的憔悴,生命一点点的流逝,虚弱得像风中的一根稻草,我想着法子让她开心,却显得格外的做作多余。
一个逗人笑者天天以泪洗面怎么还能指望他真的能逗人发笑?
在一个深夜里,她走了,沉睡着离开了,我参加了她的葬礼,麻木的、忧伤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惨痛,葬礼低调的举行。
就像她随时说的那样,“人活着真好。”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可贵?
黑白照片上的她依旧带着微笑,就像我和她漫步在校园林荫小道上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开心:
隔壁班的那个黄毛小子好讨嫌。
嗯,对,这样的人以后指不定就在监狱里面过日子了。
作业还没有交呢?
没事,明天我帮你做。
……
我们忘情的轻吻,我的手掌滑过腰肢隔着薄纱抚摸发育尚不成熟的胸膛……
弥足珍贵。
在弥留之际她对我说:“还记得你离开广州的时候我送你的那件外套么?”
“记得。”
“在那个衣角里我缝了点东西进去。”
我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小心翼翼的拆开线条,里面有叠得规矩的方形纸片。
打开。
一张化验单——血液检测单。
一张白纸,用黑笔写着几行纤秀的小字,字迹因被水浸泡而变粗。
我可能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了,愿你的生活没有波澜,每天开心而快乐,愿你得偿所愿,我永远的爱你,用我的方式,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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