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混混，五年前。
我的家，是十八线城市下面的一个县。 高中毕业之后我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去了大城市打工。
城市好大，大街上车水马龙，霓虹斑斓，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都穿的好时髦，我看花了眼，这是小县城里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扎根下去。
梦想是美丽的，现实却永远是残酷的。跟意志无关，跟努力无关。
因为要生存下去，我们开始找工作，但是没有学历没有门路没有经验，就连路上给人发传单，雇主都会觉得我们太土，一点门面都撑不起来。 门面？门面是什么鬼，能吃吗？ 后来我们在工地上找了一份搬砖的工作，毕竟这里不需要学历经验门面只要力气就行。
几个十大几岁的孩子，饮食一向不均，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做几个深蹲腿还打着颤，何况还要去搬那一堆一堆比自己还重的砖？
后来几经波折，辗转了好久，我们又开始在KTV里做服务小哥，去酒吧做酒保，只要能有钱我们都去做，后来，我们像无师自通一样，开始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爆粗，学会了一言不合就开始撸袖子，学会了无所事事。 就这样，我就成了混混，成了二流子。
一开始是没钱，我们都蜷缩在网吧里，KTV包厢里，再后来我们开始找房子去住，想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给自己找个落脚处。
当我第一天住进这个小区的时候我真的是太开心了，张奇一直在嘟囔，为什么要租这么贵的房子，城北的红砖房有什么不好。我充耳不闻。
浅黄色的楼面，整洁干净的小区道路，高大挺拔的香樟树，还有时不时飘来的菜香味，充满着烟火气息，这才是能生活的地方啊！
然而我住进了我喜欢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改善我的生活和睡眠质量，我依然半夜在外面逛荡，我依然跟着小伙伴们游手好闲，我依然穿梭在深夜的灯红酒绿之间。
你问我有哪里不好，好像也没有，你问我哪里好，我也说不出来。
直到有天中午我正打着哈欠和张奇等着下楼的小伙伴，就听见一声招呼声：“你好！” 我转过头看去，是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性，看上去比我们要大上几岁，齐耳的短发，化着精致的妆容，微笑的朝我们开口：“你们是住在阁楼的么？” 头一回有人这么正经的好好跟我们说话，我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的。”
“不好意思，这么冒昧的打搅你们。”没等我回话，张奇已经抢着说道：“美女你有什么事吗？是想约我们吗？”这小子大概是在酒吧里呆久了，装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把右手插进裤兜里装酷。
对方听闻显然是很诧异，抿嘴笑了：“你们还小呢”。
说着从包里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大概有些多事，我们公司现在在招人，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啥？啥米？我茫然的接过名片，就听见传来了一阵汽笛声，她转头看了看，歉意的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打搅。”
她婀娜的身姿就像是蝴蝶一样，翩跹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只留下一脸懵圈的我。
张奇撇了撇嘴：“什么嘛，乱七八糟的，这女的一看就不像好人，哇，这车还是别摸我哪！”
我们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张奇只想着晚上要约酒吧里的一个女服务员，一直在询问晚上可以去哪里约会。 我一边嗯嗯的回应他，却鬼使神差的把这张名片悄悄的塞进了口袋。
我打通了电话。
原本这张名片会随着我口袋里的废纸一起扔进垃圾桶，就在那天傍晚，酒吧还没有开门，我蹲在后门口抽烟，张奇正在和他的小女朋友调笑。
突然我脚边滚过来一只小皮球，面前跑来一个小朋友，仰着大大的笑脸，问我能不能把球踢给她，我弹了弹烟灰，捡起皮球递给他，却被从后面赶来的孩子妈妈猛然的捞走，另一只手大力的将孩子拽走。
耳边是两人的对话，“妈妈，我还没谢谢那个叔叔呢”“谢什么谢，以后看到那种人你要离得远远的，看他手上那纹身！”“为什么呀”“那是个混混，混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她撇我的那一眼，就像是看着路边的垃圾一样，只有厌恶。
一直到烟烧到了我的手，猛然的刺痛才让我回过了神。
我找出了那张名片。
在这间通透敞亮的办公室里，坐在之前那短发女士的面前，我才真切的感觉到，我们两个人的不同，我生活的并不好。
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夜色中活着，这里明亮的让我看的到未来的方向。
这家投资代理顾问公司，随着业务的拓广，需要招聘大量工作人员，主要有销售、企划、文案以及设计助理的岗位，而那位短发女士则是这家公司的营销经理，我叫她一声王姐。
公司虽然不大，但对于我这样整天混吃混喝的人来说，实在是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
我对这样的工作职位、招聘都非常的陌生，除了销售其他岗位都有学历要求，但是我却跟王姐说自己想要试试设计助理的岗位。
王姐大概很惊讶，但是她也很尊重我，“我想要学个一技之长，累一点苦一点也没关系，销售也许是最能挣钱的，但是却常常是被容易替代的。” 我忐忑的说出了心里话，而王姐却没有拒绝我，而是特意找了人事，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三个月试用。
我搬去公司宿舍的时候，张奇他们还在酒吧，我劝他们跟我一起从头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我，张奇更是兴致缺缺，只是问我搬走的时候通知他下，他的小女朋友会搬进来。
现在回想初进公司的那三个月，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吧，起码我有了奔头。
当我跟王姐变得熟稔的时候，曾好奇的问过她为什么会递过来那张名片。
“有天夜里我加班回来，见到过喝的醉醺醺的你们，其中一个居然在楼道口的台阶上就吐了，整个楼道都是酒气，那时候我真是烦死你们了” 王姐微笑着嗔怪道：“后来我赶早去上班的时候，就见你弯腰在清理那一堆的脏物，即使不是你吐的，你依然打扫的很仔细，那一刹那，我突然就为你觉得可惜，虽然我给你们递了名片，但是最后的选择权是在你手上，这么些年下来了，我真的是庆幸当时叫住了你。”
“努力很重要，但是选择比努力还要重要啊！”
“一直都对这个世界怀有善意的你是真的很好，所以你配的上更好的生活。”
也许是咖啡的热气太烫，烫的我连视线都开始迷糊了。
因为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很好。
...................
在那之后我也曾经见到过张奇。
车窗外他的小货车给几个城管围着，他畏缩着身子，正焦急的比划着什么，脸上的风霜已不复当初的张扬。
“看什么呢，这次提报好好干，争取拿下这个项目。”
没等我再看一眼，身后的领导就拍着我的肩膀嘱咐道。
我再次转头，而张奇已经完全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就好像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了交集一样。
如果当初我们一起离开了那个阁楼，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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