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的人

文 / R先生

1

杨冬趁着送完一票快递的空荡，躲在楼道里点了一根烟，烟圈在空中打着旋儿，朝着一扇半开的小窗外飘去，窗外天气很好，是澄澈的碧色，不过也正因为天气很好，所以他起了偷懒的念头，毕竟这是七月入暑的天，在外面奔走如同在火上炙烤。

他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但是以他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来看，不去送快递，只能去饭店给人端端盘子或者去酒店给人开开门了，那些工作看起来轻松很多，但是没有现在赚的多啊，杨冬现在只想赚够一笔钱，然后去自己经营一间小门店。他喜欢小动物，所以他想开一间宠物店。

不过在开一间宠物店之前，他需要完成一件事情，他要了解这片区域里有多少人在养宠物，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宠物，这些人有什么特点。而要快速弄清楚这些问题，他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送快递，他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工作比送快递更能让他轻易的去敲开一户陌生的门同时不被别人恶言逼走，这是一个高效而赚钱的工作，他替自己的小聪明感到兴奋，同时也对不久将来自己的生意感到信心十足。他向来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行动力很强。

想到宠物店，突然一只虎斑小猫从楼道间蹿出来，直接扑在他的身上，杨冬没留神，手背被烟头烫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下意识里，他还是护住了小猫，把它轻轻搂进了怀里。

杨冬打量了一下怀里的小猫，是三色猫，一定是只母猫无疑了，它的身体不大，正好盈盈一握，它的毛发还是蓬松的，是一只小奶猫。

良子，良子，你在哪里？楼梯上方，一个老太太紧张的声音传递下来，杨冬知道是猫主人寻过来了。

原来你叫良子啊，杨冬笑嘻嘻的挠了挠小猫的头顶，又顺势挠到它的下巴，它很温顺的昂起了头。真是一个温顺的小可爱。杨冬有点想把它占为己有的念头了，不过他听得出来上面唤猫的声音很迫切，于是回应了一声，您的猫咪在这里，我给您送过来。

楼上像是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了一声谢谢。

这是一个容色清丽的老太太，除了灰白的头发以外，竟然从她脸上看不出时间凿刻的痕迹。杨冬认出她来，她每周都会固定收到一份小快递，住在2005，名字没有记错应该是钟丽芳。

钟阿姨，原来是您啊。杨冬套着近乎，并把猫递了过去。

你认识我？钟丽芳抬头看了看杨冬，马上从他身上的衣服看出了端倪，你就是每次给我送快递的小伙子吧？

是的啊，钟阿姨，您记性真好。

谢谢你了，小伙子，把我的良子找回来了。老太太宠溺的抱着小猫，突然神色一变，手指在它头顶拍了拍，就知道顽皮，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杨冬笑笑，原来也是个猫痴成性的人，同道中人啊。

不过老太太并没有和他分享心得的想法，谢过之后就转身钻回自己的屋了，杨冬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只好挠挠头，也钻进电梯里。

这个钟老太太杨冬其实是挺有印象的，首先她每一周都固定收到一个小盒子快递就足够让人记忆犹新，杨冬看过包装，每次的地址都是同一个，来自南方的某个临海的城市，盒子上没有寄件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固定号码，盒子不重，里面空落落的，杨冬有次特地摇了摇，里面传来咚咚的声音，似乎是一块石头，但是他也不确定。

再者，这个老太太真的长得算是好看的，她每次拿快递时脸上都是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有时候他是早上来送，有时候是下午，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画好了精致的妆，穿上优雅的衣服-她喜欢穿旗袍，素色那种，上面印一朵大花，像是三十年代的上海女人，就差一根细长的香烟，她似乎并不是要出门，她不会每次都出门吧，她像是盛装在等他的快递一样，等他敲了门，喊一声，快递，她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门口，然后接过杨冬递过来的盒子，她签字很漂亮，很正直的楷体，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他有遇到很多客户直接就在盒子上画一笔算是签收的，唯独她每次都是一丝不苟的签字。她会和他说话，但是只有三个字，谢谢你。签收完，就转身关门，毫不拖泥带水。

杨冬第一次知道她原来是养猫的，看来是一个收获，下次他要和她多聊两句，他心里暗暗想，喜欢猫的人一般内心会比较孤独，但是进入到她的世界之后，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会懂得适可而止的分享一些思想，就像跳华尔兹一样，进退有度，你进一分她退一分你退一分她又跟进一分，恰到好处，不会让人难堪，会让人意犹未尽，换句说法，这样的人情商很高，交往很舒服。

这些都让杨冬很兴奋，他像是开发到一片新大陆，充满了奇迹需要他去探索。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勇士，因为去开拓一颗心比开拓一个事业更难，你完全无法通过逻辑或者固定的程式去按部就班的操作，也许下一刻一个眼神就能让两个人变成亲密无间的朋友，也许下一刻也会因为某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彻底摧毁两个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关联，人心啊，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存在，相比较而言，乖张的猫咪反而更加好懂多了。

2

每天送快递杨冬已经送出了心得，按照他说的，就算是在线地图也做不到他那么灵敏的交通嗅觉，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规划出一条最近的无堵塞的路径，将快递准确投递到位，他的脑袋里装满了所辖片区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小区、每一个住户的位置信息，就像眼前有一个全息地图一样，随便的zoom in或者zoom out，只要你把地点告诉他，他就会准确出现在目标用户的门铃前，这种类似于寻回犬的本事源自他记忆力超强的大脑。这颗大脑是遗传自他的爷爷，那个到了八十岁仍然可以将全本水浒传一字不漏背出来的人，不过他前年因为脑溢血已经离开了，杨冬没有父母，安葬好爷爷后便自己出来闯荡世界，他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过得倒是比很多人自在。

他不是很喜欢结交朋友，刚来上海那会儿，他会跟着一同送快递的哥们一起抽烟喝酒坐在夕阳下的台阶上看姑娘，他不会吹口哨，也不会打响指，但是他看姑娘有独特的一面，能够从姑娘背影判断出她是美还是丑，屡试不爽，背影杀手这个词儿在他这里压根就不存在。你难道比我们多长了个眼睛？别人问他，因为他的判断实在太准了，准到好像事先作弊一样。我只是混乱猜猜而已，他老实的回答，他确实是胡乱猜猜，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能够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过这种能力也只能用在看看姑娘上，其他地方，缺往往失效。其他人觉得他故弄玄虚不够实在，慢慢也就不和他猜姑娘了，和他猜姑娘没有悬念，一点都不刺激。他也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他们赚钱都是想要回家盖房子、回家娶媳妇、回家光耀门楣，他赚钱只是为了赚钱，他不想为了钱去做什么，钱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不然活着就没有质量了，他不想活着没有质量，生命是一种有质量的东西，这种分量是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达到的，是生命之重。

杨冬于是更加卖命的跑他的快递，因为他想更快的摆脱快递。他觉得生命是一种慢过程，而快递在加速消耗他的生命，他更希望能够安静下来，有动物作伴，因为不用透支信任，这种渴望在他的肚子里扎了根，于是慢慢成长为擎天树一样的欲望，于是他的大脑发挥出巨大的优势，只是为了能够让他更快的完成任务，同时让他了解到附近人的生活习惯。现在他已经做了整整两本厚本子的笔记，都是各类人的喜好、生活习性，他像是一个偷窥者，偷窥着这个城市。

钟丽芳无疑成为他新的猎取对象，这是一位还未进入他笔记的人，喜爱猫咪，从她那天寻找良子的行为就能看出，她是一个猫痴，研究她的喜好，对他来说很重要。只是从那天以后，他有两周没有看到她的快递了，两周，本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于一个产生了固定频率生活习惯的人，这样一个时间间隔有点奇怪，是不是他们有了约定不再寄送东西？还是说南方那个寄件人出了意外？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很担心，他想要去拜访一下，虽然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冒昧。

他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吱嘎开了，她立在门口，精心修饰的容貌下面有一张期待的脸，虽然这样的表情不是很明显，但是杨冬读得出来那种期待，是一种守望了很久的期待，像是一个寡居的女人期待远方丈夫一样的期待，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迫切需要答案的光。但是杨冬要亲手灭了这道光，他读出来一个信息，她是在等待快递的，看来南方的那个寄件人确实出了意外。单方面撕毁了和钟丽芳之间的一种契约-每周一次的快递。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没有我的快递是不是？

对，今天没有。杨冬有些惭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跑过来求证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有点自私，有点蠢。

那你是找我什么事情？钟丽芳并没有失态，她没有发出驱逐令。

我只是想来看看良子，那天见过她之后我就很想再看看她，你知道我也是个猫痴。杨冬没有说谎，他确实喜欢良子，那是一只有灵性的猫，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动物的眼神的解读有一套独到的理论。

如果是这样，那请进来吧。钟丽芳没有拒绝他，整个过程沟通异常顺利，他没有花太多心思去琢磨为什么一个平时冷淡难以接近的人会那么容易对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敞开大门，让他堂而皇之的登门入室，这样的非逻辑行为在他迫切想解开钟丽芳这个谜题的前提下大脑一路开了绿灯，他没有过多的思考，甚至没有去思考。

屋子挺大，这样的筒子楼他住过，一般内部的面积总有一两百平，但是空间布局总不是很好，客厅、厨房以及卫生间都很大，而寥寥无几的卧室空间就很小，往往放下一张床配上简单的柜具就差不多了。杨冬是喜欢很大卧室的人，那是睡觉的地方，一生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填塞的空间，没有理由很小很憋屈。客厅里有一张简单的布艺沙发，是冷色调的灰褐色，也是杨冬喜欢的颜色，窗帘是白色的，地毯也是白色的，墙壁是白漆刷的，整个空间充满了北欧的性冷淡感，这更像是一个现代化的年轻小伙子的住房，而不像是她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有生活格调的女人该有的生存环境，而且她是那么喜欢旗袍，应该配上奢华的红木才能凸显出她的韵味。

杨冬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布置及其不协调的装修空间，他有种自己想住进来的冲动，这样的搭配和钟丽芳不匹配，但是和自己是那么的搭配。不过这样的想法显然足够幼稚。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他的腿上，她似乎认识人一样，等着他的亲密接触。

小乖乖，你认出我来了？杨冬弯下腰，把她挽进怀里，她享受的在他臂弯间舒展身体，仿佛是见到了主人一样，极尽亲昵。杨冬从来没遇到这样一只不认生的猫咪，如获至宝，连连在她的额上亲了好几口。

钟丽芳给他端来一杯柠檬蜂蜜水，甜度恰到好处。你还加了一点肉桂？杨冬惊讶的看看她。

是的，我喜欢肉桂的味道，我自己喝习惯了，忘了问你的口味，你要是不喜欢我换掉。钟丽芳伸过手来就要接过水杯，被杨冬拒绝了。

我也很喜欢肉桂的味道，你调的水酸甜度正好，恰到好处，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面其实只加了柠檬，用肉桂和蜂蜜腌渍过的柠檬，再晒成柠檬干，蜂蜜和肉桂的量都有定制，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你厉害了，我可以向你要一点柠檬干么？或者我也可以向你买？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盒吧，反正我也做了很多，没有关系的。

良子在杨冬的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粉嫩的鼻子顶在杨冬的手臂上，身体尽情的舒展到最长，毛茸茸的小爪子在空中轻轻挠着，似乎是在做一个梦，杨冬冲着钟丽芳无奈的笑笑，不过还是把小东西还给了她，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否则真的有点不合适，这会儿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一个不速之客，行为太过冒失。

3

城市森林，杨冬就是穿梭其间的蝼蚁，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来，坐在一旁的花坛边儿上，看看被高楼切割成断续格子间的天空，这个城市好像没有几天能看到蓝天白云的，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压抑的灰色，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颗粒感，仿佛是焦距没有调好的相机，杨冬坐在花坛上，啃着汉堡，这时候会有一些不怕人的野猫围过来，他会分一些培根给它们，它们吃完之后便会自行离开，杨冬胡乱的把手在身上拍拍，继续开着他的小摩的到下一家派件，他打算换一辆小的面包车，这样就不用来回取件了。

钟丽芳的小盒子在间隔了一个月之后又开始恢复了，现在她会冲着杨冬笑笑，有时候也会和他聊两句，但是都是关于良子的，比如良子最近感冒了，要去打针，比如她最近买了一套新衣服，她会抱出来给他看看。到了后来，她会主动邀请杨冬进屋坐坐，给他泡上一杯特调柠檬水。

杨冬很久没有再享受和别人这么亲密相处了，自从爷爷离开后，这是他第一次又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像是冬日里的一股暖流，会让人浑身舒畅起来。

他很享受她的柠檬水，近乎狂躁的喜欢，越来越喜欢。

你是不是加了罂粟啊，为什么我越喝越上瘾。他现在敢和她开玩笑了，就像老朋友一样。

是啊，我还加了其他的料，这里面非常有料。她狡黠的笑笑，也不否认，但是谁都知道这是玩笑，偏偏她又装出一副我看透你知道我没干坏事，但是我却做了的神态。

杨冬一般不会在她这里坐很久，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每次取快递都会精心打扮，但是他也没见过她素颜的样子，估计她就是那种很精致的女人吧，不管是不是在家里，总要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这一次他准备离开，她却主动挽留。

不过我还要去送下一家，已经耽误了一阵子了，不能再耽误了。

那你晚上过来吃饭么？她像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孩子，极力邀请他的陪伴。

这个，不太方便吧，我会不会太打扰了？

当然不会，是我主动邀请你的。她有些局促不安，请你务必赏脸。

杨冬尴尬的摸摸头，行，我过来。

杨冬不是没朝那种方向想过，他也是个成年人，知道成年人之间的游戏，但是她显然不是那样的女子，何况他俩差了一个辈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可笑，怎么这么龌龊呢？随之他坐上了自己的小摩的，就小坐了一会儿空气变得更加浑浊了，每一口呼吸都让他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块厚痰，又痒又难受。他看看不远处消失在迷蒙的空气里的建筑，庆幸自己的超强地图识别能力，就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准确送到快递吧。

杨冬有个小嗜好，他喜欢在晚上唱歌，在没人观察得到他的时候尽情的吼嗓子，这个小嗜好完全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形成的，他觉得有些东西堵在胸口，如果不通过在这种方式去发泄，他会被自己憋死。这种迷雾天气，正好是他宣泄的最佳档口，他迎着PM2.5飘红的空气敞开嗓门，他唱的是欢乐颂，配上自己编的歌词，消失在路尽头。

晚上，他提前送完所有的快递，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还特地去买了一束花，心扑通扑通的走到钟丽芳的门口。这是他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被邀请赴宴，而且是家宴。这像是一个仪式，对他在这个城市奋斗那么久的一个鼓励，终于本地有一个人接受了他的存在，那种漂泊感慢慢消失不见了。人生就是那么奇怪，很多时候你固执认为的东西，会被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件影响到，现在钟丽芳的邀请改变了他对这个城市的排斥和敌意，让他第一次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你来了，她过来开门，这次她没有精致的妆容，脸上只有稍微的一些修饰，松松垮垮的皱纹向世界宣示着她的年龄和阅历。她穿上了一件晚礼服，蓝色绸缎的，也是他喜欢的颜色。脖子上一串珍珠链子，和她的皮肤很衬，她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涂上了紫黑色，一颗红宝石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她是结了婚的，或者说她是结过婚的。

这个送给你。他有些羞涩，这是他第一次送出鲜花。

康乃馨，谢谢你。她嗅了嗅，脸上一股我就知道如此的笑容，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买的不对吗？

对，就是这花，有心了。她把他请进屋。屋里已经只有一展暗黄色的吊灯，几支蜡烛恰到好处的摆在大厅各个角落。屋里面冷色调的装饰带来的疏离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前餐是南极虾配草莓酱。餐桌上是完整的一套西餐餐具，他不知道如何下手。不用太拘谨，我教你怎么操作。她说着把刀和叉子拿到手上，示范给他看。

这是他第一次吃西餐，既新鲜又紧张，桌上的红烛摇曳的光线洒在他的盘子上，发出一种魅惑的光。她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光像是黏在他的脸上，无法抽离。

良子呢？他为了摆脱尴尬，转移话题。

送人了，她淡淡的回答，仿佛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留不住的，没有必要硬拽在身边，没有意义。何况我给她找的主人对她会很好，我考察过了。

恩。他低下头，把想继续刨根到底的问题咽回了肚子，有些事情属于别人的私人活，他不应该太多干涉，他也相信她是给良子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新主人，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们莫不说话的吃完了一道有一道菜，她默默地递着盘子，偶然问他要不要盐，他们没有喝酒，她知道他还要开车回去，用了红黑色的桑葚汁作为替代。

我们碰一杯吧。她提议。

他举起杯子。

为了明天，为了幸福生活。她像是在朗诵什么口号，眼睛里却发着精光。

为了明天和幸福生活。他应和，一杯到底。烛光下她的眼睛好像有些透亮。

杨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等他缓过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雾霾消散的干干净净，这个城市迎来了久违的天高气爽的天气，蓝色的天一眼能望到地平线，虽然这个地平线已经被高楼切割到所剩无几。

杨冬正准备穿衣洗漱，突然听到了一声猫叫从卫生间传来。

他疑惑的推开门，门里是一只虎斑小奶猫。

良子！他惊讶的叫出声来。

4

钟丽芳屋里似乎没有人，杨冬敲了很多遍，始终没有应答。

日子一天一天过，杨冬有了良子，生活里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开始喜欢这个城市了，这种变化让他也吓了一跳。

但是钟丽芳的快递再也没有来过。

也许是搬家了吧，杨冬摇摇头。难怪那天会邀请我吃饭，原来是告别宴。这个老太太也是好奇怪，不过她肯把良子留给我，也真的是有些可爱呢。

杨冬攒来开宠物店的钱也筹集到差不多了，加上他卖掉老家的房子，足够他运营一家稍具规模的店面了。他开始花时间选址和装修的事情，快递公司去的也越来越少了。

这里还有几个件需要你送一下，主管黄知道他离心已决，也不做挽留，给他布置了最后一次任务。

杨冬接过来，点点头答应了。

钟丽芳，他再次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已经多久没有走到这片小区了？似乎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但是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一样。他们两个认识到分开总共也就一年时间，但是好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现在只是隔了一个月，他对她的记忆却开始冰冻，慢慢抽离，如果不是这个熟悉的快递，他也许会越来越想不起来这个老阿姨了吧。

钟阿姨，您的快递，他敲敲门，既然快递会过来，那么她应该没有搬走吧。

但是屋里没有回应。

钟阿姨，在不在？他又敲敲门。

还是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寄快递的搞错了？他疑惑的看看手里的小盒子，上面有钟丽芳的联系方式。

他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取出手机拨打上面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之后再拨。

怎么会在这样？

小伙子，你找谁啊。对门的一个老爷子开了门，我听你敲了半天的门了。

我找钟丽芳，阿伯，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我给她送快递的。

我不认识钟丽芳。

她不是您的邻居吗？

不不，这间房子已经空了好几年了，房主已经搬到美国去了，而且他们家不姓钟，姓田。

阿伯，您是不是搞错了？

我不会搞错的，他们搬家那天还是我儿子过来帮忙的，做了十来年的邻居，都很熟的，这房子我有钥匙，他们还让我帮忙看看呢，里面什么都没有。

老爷子见杨冬不信，钻进屋里，取出一把钥匙，微微颤颤打开门。你看。

屋里空空荡荡，除了地上还有一些碎报纸，没有任何陈设，除了嵌入墙里的一些木质壁橱，再无其他家具。

怎么会这样？杨冬木讷的站在大厅中间，那里曾经有一个张波斯地毯，他还和钟丽芳开玩笑，说她这块地毯配的真的很没品位。她没有反驳，只是笑笑。

好了小伙子，你还是再去查查吧，估计是寄件人弄错了。老爷子把杨冬带出屋子，并再次锁上了门。

杨冬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楼，他手里还紧紧握着写着钟丽芳名字的快递。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咬咬嘴唇，决定私自把快递盒子打开。

一包柠檬片，一股混杂着甜味的肉桂香味扑鼻而来，这是钟丽芳的秘制柠檬片。

难道她自己快递给自己？他循着电话打到寄件人那里。

对不起，我不认识钟丽芳，我最近也没有寄过快递，你找错人了。

杨冬挂上电话，脑袋里留下了更大的一个问号。这段时间像是一场梦，突然间这个梦醒了，留给他一只梦里的猫和一个不知来源和去向的快递盒子。

他把柠檬片带回家，泡开一片，是他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真实到仿佛就在昨天。他笃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这个疑惑。

快递盒子的底部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柠檬片的制作方法。他自己后来尝试了一下，味道没有一点偏差。

人的记忆总是随着时间慢慢改变的，杨冬的宠物店终于开了起来，由于自己之前充足的准备和调研，生意很红火，他知道附近很多养宠物人的习惯和性格特点，总能给到他们最满意的服务，他在这一片的名气也越来越旺。

你需要找一个助手，一位客户和他建议。

他想想也对，于是在门口贴了一张招聘启事，内容很简单，要求对方喜爱小动物。

我可以试试吗？启事发出的第二天，一个女孩子钻进了店里，她手里捧着一本民国人物志，应该是一个大学生。

杨冬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笑的很开心的女孩儿，她有一条麻花大辫子，穿着蓝色的学生裙，和来来往往精致妆容的女人不太一样，仿佛是从30年代穿越过来的。

可以啊，你叫什么名字？

钟丽芳，女孩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