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80年代末盖的一个家属院内。算是我妈单位分的房子,没有所有权。一个水泥斜坡上去,两米左右宽的大铁门,里面前后两排三层的红砖小楼,几乎就是我所有的童年时光。
房子是一梯两户,一排两个单元楼。楼间距大概在6米左右,地面是当时时兴的30x30的九宫格水泥地砖。楼梯间是镂空的图案,刷着白漆。放学回家走到二楼半的转角,总是瞥一眼白色砖头上厚厚的灰。
我家住在靠南边一排的三楼东户,一室一厅。水泥地面,有些地方工人偷懒,抹的粗糙,我就拿粉笔在那个粗糙的区域画画,画了很多葫芦娃里的蛇精,当时她是我觉得最美的女人
客厅兼具主卧和餐厅的功能。小时候家里来客人喝酒聊天,过道都能堵了,猜拳声响彻整个小区。我爸一周只能回来一次,每逢周末,家里热闹的犹如过年。每天早晨,被我妈从床上赶下来,迷迷糊糊在黑暗狭小的走廊里洗脸。那时候灯管都是稀罕玩意,谁也想不起来在这么小的走廊里装一盏灯。脸盆里是刚烧开的热水,毛巾扔进去扑面而来的气味,我很久没闻到过了。
厕所大概只有一平米,正方形没有窗,只能放得下一个蹲便,每家的厕所拖把根部都长过蘑菇。很奇怪,虽然没有窗没有通风道,但却一点也不臭,到现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厨房的纱窗从白变成黑,要不了多久。被油烟熏黄了的屋顶上还有摇摇欲助的发黑的蜘蛛网。我妈是个民间厨神,几乎没有她炒不好的菜。她在这个厨房里做了几年饭之后终于等来了单位分新房,老太太义无反顾要了个最大套,厨房面积是原先的两倍,给她高兴坏了,没过多久,不懂收纳的她把新厨房的活动面积成功地缩小了一半。
我最爱待着的地儿是阳台。要说那时候底层建筑师的审美真的还不错。生了锈的铁栏杆,斑驳的浅蓝色的油漆,红砖外立面,真的不难看。春末夏初,我妈会把人字形编织的竹席拿出来竖着卷成卷儿晒。我搬两把小木头椅子放里面,和邻居家患脑瘫的小哥哥坐在席子围成的房子里看外面。他笑的时候,口水会浸湿前胸的衣服。很多年后的一天,妈说在街上看到他了。我说他还好吗,妈说问他你还认识我吗?我是xx的妈妈。他也不说话,还是笑,和小时候一样。我怕眼泪掉下来,低头走开了。
我不太记得窗框的颜色究竟是乳白色还是枣红色,只是记得风吹日晒后翘起的漆皮,裂开的木头。窗外传来的巴掌声和小伙伴的惨叫声。今天刚挨过揍的男孩,明天依然扒着阳台栏杆喊你的名字。
这里住着的24户人家都在一个单位上班,熟得不能再熟,谁家大人晚回家,孩子不会没饭吃。
暑假的傍晚,吃完晚饭,各家带着孩子自觉到斜对面一个单位大院集合。爸爸们扇着扇子打扑克,妈妈们在一旁聊八卦,我们满院子跑,直到第一个孩子被催着骂着拎回家,人们才慢慢散去。第二天再来一遍。当时以为可以一直这也玩下去。直到后来搬了新楼,很多邻居就这样渐渐消失了,即便住楼上楼下,也很少见面。曾经以为可以一直好下去的小伙伴们,隔很久再见到的时候,大家都感觉到那种尴尬的陌生感,匆匆打个招呼就赶忙走开了。
这些年我一直想去看看它,还好还在,比印象中小了很多,更加旧了。我站在路边看着它,路过的人看看我。可能从来没人回来看望过它。可能它快要被拆掉了,下次我得多拍几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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