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写作的人都知道:阅读不仅是写作的起跑线,也是写作的跑道。在这个跑道上,我们不是简单地跑步,而像在骑自行车。我们在跑道上骑着自行车,被阅读的作品规定了方向和目标。
但写手和普通读者的阅读又截然不同,如果说普通读者的阅读是骑街边的小黄车,写手的阅读则是拆卸并组装一辆名牌自行车。普通读者图的是愉悦和方便,而写手需要探究自行车的构造和原理。
因此,写手不能随便选一辆自行车,要选名家的,因为它即是符合高标准的,也是经过推敲被人们认可的。
在拆解的过程中,写手会发现各种各样的写法,各种各样的观察和看待世界的方式,这也是学习写作的微妙有趣之处。风格是学不会的,但写作方法可以。
拆解自行车的目的就是彻底地弄清楚它的构造和原理,然后,再将之组装起来,熟能生巧,越拆解,越熟练,很快就会达到一目了然的程度。当我们达到了这样的水准,拆解自行车的任务就完成了。到后来,不需要刻意拆解,便能一目了然地看出作家的写作方法和特色。
自行车的发展史有了巨大的变化,十九世纪的小说到当代小说,在主题选择、人物塑造、结构艺术、叙述逻辑、语言描述等所有层面,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唯有一条没变,那就是:短篇小说是“精美”的艺术,长篇小说是“浩瀚”的艺术。短篇小说像自行车,而长篇小说像摩托车,它的构造更加复杂。
对于短篇小说来说,创作时不能依赖长篇小说那种宏大的背景、复杂的情节、跌宕的人物命运,只能在有限的篇幅里“诗意地表达”。因此,诗意地表达对短篇小说来说更显得举足轻重。
拆解优秀的作品,我们会发现,作家们总是使用最简练的语言、最克制的情感、最不可思议的描写,用在小说中通常是情节最紧张、冲突最激烈、人物情感爆发的地方,以达到暗流涌动却石破天惊的叙述效果。
短篇小说虽然“短”,但因其洞察生活的独有方式和超强的爆发力,从阅读的审美体验来说,或者说“小”得“大”,“短”得“长”。这是短篇小说最傲人的品质,同时也是对一个短篇小说家文学智慧的考量。
短篇小说类似于万花筒,在不同角度的翻转中找寻真相的无限可能。优秀的短篇小说,往往叙事刚刚开始,读者的阅读经验就被撕开一个很大的口子;叙事已经结束,真相才露出些微的蛛丝马迹。这样的短篇小说,让人感觉到它结尾之后仍然“长”得没完没了,它的外延部分“大”得无边无际。
因此,有人说短篇小说更难写。好的短篇小说,每一个片段都工于心计,每一个布局都爆发张力。它的故事排列越深读越感到独行天下,结构搭建越细看越感到没有边际。这种“大”得无垠无界的短篇小说,往往让一个故事成了多个故事,也让一种叙事成了多种叙事。从而也使得小说获得了比它本来的“内容”更宽广的内容,比它的本来的“意义”更丰富的意义。
作家刘照如说:“短篇小说发展到今天,它的叙事已经基本上不遵从客观逻辑而是遵从内心逻辑,不遵从现实逻辑而是遵从文本逻辑,不遵从时间逻辑而是遵从空间逻辑,不遵从因果逻辑而是遵从表达逻辑,不遵从线性逻辑而是遵从呈现逻辑。小说中的现实比生活中的现实更真实,梦中的现实比清醒中的现实是更结实的现实,短篇小说类似于现实在梦中的模样。”
短篇小说的语句凝练而富有诗意十分重要。有时,富有诗意同梦境相关。
《透明的红萝卜》是莫言的成名作。1985年,莫言根据自己的梦境创作而成。他梦到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光滑的铁砧子,泛着青幽幽的光。泛着蓝幽幽光的铁砧子上,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后来他说:梦,对于一个作家是十分重要的。
有个叫做菩提之恶花的写手,每篇文章都以一首名人的诗开头,读完他的文章,发现那首诗跟他的文章并没有直接联系,但是这首诗摆在开头确实很重要,因为它给后面的文字定了调,后面的文字跟着那首诗的风格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短篇小说的“诗性”由小说家的性格决定生成,像霞光一样覆盖文字,像血液一样在文章里流淌。
米兰·昆德拉说,“他们都是小说的诗人。也就是说:热爱小说的形式与新颖性;关注每一个词和句子的力量;受到试图穿越现实主义边界的想象力的诱惑。” 好的作家极大地促进了短篇小说的进步,把短篇小说拉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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