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 故乡五章

现代诗|| 故乡五章

作者：盛雪

根柢

多年来，我深深的痛

都来自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

遍布的石块和沙砾间

满面尘土的绿色，撑起羊群和人群的希望

我不敢轻视任何一棵小草和野花

它们修改着自然恶劣的笔法

和雨水一起

轻叩着游牧者的家门

我是游牧民族的后代

却不系红巾，不跨骏马

我的祖先

风化的陵墓阻断我追随的脚步

在这个往事无人问津的年代

请宽宥我全部的浮沉

秋已来临，我要摘下身上纷纭的叶片

寻找原始的根柢

母亲

山坡上，母亲的周围都是葵花

它们的花盘都朝着右边看齐

母亲揉搓将要成熟的种子

揉搓一朵朵笑容，云一样软

园里的枣红了几茬

无声无息，赤裸的水源旁

父亲背着手的轻斥

牛铃的演奏，无始无终

不问季节的来去

不问生死的因果

婴儿的啼哭与漫天的黄土

隔着薄薄的木门，一样安详

荒原

所谓荒原

就是没有灯盏和歌声的地方

随时可以看到

我的兄弟姐妹,正徒步穿行其中

时光被剪碎

抛掷在古城的废墟

正以断瓦残砖、裸露的卵石为形态

在我脚下呻吟

只有风吹过

吹过大漠孤烟

吹过八月飞雪

吹过新新人类的漫不经心

沉重的不是发黄的教科书

而是在这片土地上

怎样仰望一棵树的高度

深入一百米的地下，看生老病死的演化

山岩

什么都可以随手删减

在一个定律内，请三缄其口

可是我走近那片山

看到岩石上的图画

正在拨开史前之翼的残红

远古更远的洪荒

洪荒之后的生生不息

膜拜的虔诚，舞蹈的篝火

刀和斧劈不开的迷雾

三足鸟提起大地的沉重

传说里的巨人是所有故事的源头

采石补天的始祖也长眠地下

只有我们，不曾遗忘喊山的音腔

日月像两枚不谙世事的印章

一步一爬地，镌刻着风雨的痕迹

你可以随时翻检到，被岩石握紧的

陌生的姓名，以及沧海和桑田

河床

沿途的河水流走了

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绿色沿着河湾走失

只余失去血色的标本

干涸的河床上

我徒劳地寻找鱼形符号

以及满满的

把记忆淹没的涛声

水的梦埋在何处？

两岸的稻粮

我熟悉它们芬芳的气味

却听不懂它们铿锵的话语

这一河的秘密

一河的市井人声

藏入地底

成为一册无法装订的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