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小时候

小瑞的奶奶

小瑞在被窝里磨磨蹭蹭不想起床。八点上课，抬头看了看表才七点半。”还早……”小瑞心里这么想。学校离家特别近，跑得快的话一分钟都用不了。

七点四十五。小瑞缩着脖子从被窝里爬起来，正值下雪天，真想开着电热毯一直躺在床上。

穿好厚厚的冬衣，小瑞胡乱洗了把热水脸，背着书包就开始跑。

刚跑两步就被奶奶叫住：”你干什么去！饭吃了没！喝完稀饭再走！”奶奶的嗓门超级大，村子本来就小，估计村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小瑞害怕迟到，可更害怕奶奶。

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喜欢小瑞的哥哥和弟弟偏偏不喜欢小瑞。又加上小瑞长得不好看，一张大圆脸，一双小眼睛，看起来十分不匀称。

听妈妈说，小时候奶奶哄小瑞的时候从来不正面抱小瑞，都是拦腰夹着，小瑞的腿和脚耷拉着，脸朝向外面，一直哭个不停。因为奶奶嫌小瑞丑。

后来妈妈去外地打工了，跟爸爸一起。小瑞在家里虽然十分调皮，却不敢和奶奶作对。

于是在奶奶吼了她几声之后，默默地拐回来喝稀饭，即使心里特别着急马上就要迟到了，还是装作很自然的样子一口一口的喝刚盛出来的稀饭。

好烫……

好不容易喝完稀饭，小瑞放下碗立马飞奔到学校。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是校长。

学校特别小，还特别破，整个学校只有六个班，从学前班到五年级各一个班。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六年义务教育。记得小瑞刚上学的时候抢到的桌子只有抽屉没有桌面，是小瑞的表哥拿了块砖搭了块木板当桌面。还没有凳子，人生中第一节课是站着听完的。

小瑞跑到学校的时候校长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她了。

估计全校就她一个离学校最近的迟到了。虽然全校也没几个人。

小瑞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低头往里跑，被校长叫住：”你咋又迟到了？”小瑞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冬天太冷不想起吗？小瑞不想这么说，可又想不起来其他的理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只有挠挠头。

校长跟小瑞家有亲戚关系，严格论起来校长是小瑞的表爷，又加上家离学校这么近，家庭基本情况老师都很了解。

校长看小瑞不说话，就又说了句：”下次让你奶奶做饭早一点，跟你奶奶说八点上课听见没？”

小瑞憋着笑意点点头。

往班里跑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放肆笑起来，嘴一直咧到了耳根。冬天的太阳看见了。

小瑞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爷爷的妈妈，奶奶的婆婆。

说来奇怪，重男轻女的思想应该是旧社会传下来的。奶奶重男轻女思想那么严重，老太太却丝毫没有这种思想，老太太偏爱所有的小孩子。

老太太有一双三寸金莲。

真的是三寸。老太太从来买不到鞋穿的，集市上的鞋都太大了，她穿的鞋都是自己做的。

有一次老太太把鞋脱了，小瑞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的脚是什么样子。只有大拇指是完整的，剩下四根全都压在脚底，整只脚都变形了。

小瑞呆呆的看着老太太的脚，仿佛那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老太太笑了，问小瑞想不想裹脚。

小瑞不知道什么是裹脚，心中暗想，裹起来就不用穿袜子了？于是天真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一丝不苟的帮她裹了脚，并不疼，只是小瑞走不了路了。她傻傻的站在原地看老太太无情的嘲笑她。

后来小瑞想，老太太真调皮啊。

第二天雪下的更大了，打开门看整个世界白的刺眼。

地下的雪特别厚。穿棉鞋是不行的，到了学校肯定湿透了，冰凉冰凉的会把脚冻坏。草鞋也不行，草鞋底子高，踩着雪到学校是没问题，但是上厕所呢？小瑞小小的个子穿着重重的高高的草鞋滑进去怎么办？

老太太好像早就看穿了一切。

她让小瑞穿着草鞋去上学，带着棉鞋，到了学校把草鞋换下来，放学了再换成草鞋。

怎么带棉鞋呢？厚厚的一双鞋根本放不下小小的书包，拎着也不行，穿着草鞋东倒西歪，再拎一双鞋无疑是增加负重。

还是老太太有办法。

她用一根绳子的两头串起了两只鞋。一头一只，然后挂在小瑞的脖子上。

寇准背靴知道吗？就是那个样子。

小瑞心里是不情愿的，她感觉那样太丢人了，同学看见会笑话的。但又不想在老太太面前耍脾气，老太太一直都很疼自己。于是冲老太太嘿嘿嘿笑了笑转身去上学。

小瑞心想，我就挂一路，到学校门口就取下来，没人会看见的。虽然只有五岁，但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虽然去学校的路上很短，但好在路上碰到了一个村的小诗。小诗跟小瑞一样大，却跟小瑞不一样，小诗生来温柔漂亮，小瑞却像男孩子一样粗鲁。

小诗好奇的问小瑞怎么脖子里挂着鞋。

两个人穿着草鞋东倒西歪的在雪地里走。小瑞一本正经的瞎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见没，我把手放进棉鞋里就像放进手套里，特别暖和。羡慕吧……”

村里的小孩还没有哪个戴过手套的，听小瑞这么一说小诗睁大了眼睛羡慕的看着小瑞。

忽悠成功。

小瑞取下来一只棉鞋很友好的递到小诗手里：”拿着吧，咱俩一人一只，暖手。”小诗温柔的笑了：”你真好。”小瑞也笑了。

俩人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去上学，一人拿着一只棉鞋中间还连着根线……

小瑞的哥哥弟弟

小瑞的哥哥比小瑞大三岁。

小瑞的弟弟比小瑞小三岁。

都说三岁一代沟，好像真的是这样，小瑞经常跟哥哥弟弟打架。

奶奶偏爱哥哥一点。

因为哥哥是男孩子，长得又好看，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小瑞不同，皮肤黑的像炭，眼睛小的像芝麻，连还大的像面瓜，总是显得畏畏缩缩的，加上小瑞又比较懒，被奶奶叫做”肉蛋”。

哥哥的衣服鞋子很多，小瑞和弟弟的加起来也没哥哥多。哥哥穿不下的衣服小瑞穿，小瑞穿不下的衣服弟弟穿。

买甘蔗的话哥哥自己有一根，小瑞和弟弟总共一根。

小瑞总是被要求让着哥哥和弟弟。就像《请回答1988》里德善说：”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千年老二一样，姐姐因为她是姐姐，弟弟因为他是弟弟。”小瑞也是这样，哥哥因为他是哥哥，弟弟因为他是弟弟。

不过是因为小瑞是女孩子罢了。

图片发自微博

哥哥有什么东西总是放起来不让小瑞和弟弟看见，有时候自己放的东西自己都找不到。

哥哥喜欢吃香蕉，可能因为他属猴吧。谁不喜欢吃香蕉呢？家里没有零食，亲戚来的时候带的水果就是零食。

有一次小瑞的妈妈给他们分一根香蕉，刚剥开香蕉皮，哥哥一口吃进嘴里，像小鸡啄米那样迅速。哥哥瞬间被噎着了，本来就大的眼瞪得更大了。

最和谐的时候是小瑞三人去压面条的时候。

三个人抬着一筐白面去邻村压面条，轮流交换抬。哥哥总是要求走在后面，趁前面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筐往前挪。小瑞和弟弟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压完面条后，用奶奶给的额外的一块五毛钱买三个大头雪糕，香芋味的，大头那里裹着一层脆皮，劣质巧克力做的，脆皮外边还撒了一层芝麻，那是附近小朋友最爱的一种雪糕。

小瑞长大后特别爱吃香芋味的东西，奶糖，奶茶，饼干之类的，估计跟小时候吃大头雪糕有关。

抬面条回去的时候他们各自舔着自己的雪糕，顾不得争吵，哥哥也顾不得把筐往前挪。

后来哥哥去兰州上学了，跟自己的爸妈在一起，也就是小瑞的大伯大娘。

哥哥一年回一次。

哥哥好像突然长大了，回来会给小瑞带礼物，小瑞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礼物就是哥哥送的，是一个类似于卡片的小本子，一打开就会唱生日快乐歌，小瑞特别喜欢。

哥哥还会给小瑞买吃的，每次赶集哥哥总是突然消失在人海中，再出现时就多了一根糖葫芦，给小瑞的。

哥哥过完年又走了，小瑞就坐在门口横着的电线杆上偷偷的哭。老太太过来给她擦泪，满是皱纹的手拉的小瑞脸疼，小瑞哭的更厉害了，老太太也哭，说：”走了之后真松劲，没人玩了是吧，快白哭了，明年你哥还回来呢。”

小瑞的爷爷

小瑞的爷爷是个厨子。

十里八乡的都认识小瑞的爷爷，红事白事也少不了爷爷去做菜，江湖人称丁师傅。

小瑞感觉爷爷就是个英雄。每次都拿着大勺、菜刀、叉子、捞罩子等等威风的骑着自行车出去做菜，回来的时候带好多好吃的，第二天立马改善伙食。

重要的是爷爷每次回来都会喝的醉醺醺的，小瑞就趁机去要零花钱。鼓起十二分勇气蹭到爷爷面前小声嘟囔着：”爷，我要一毛钱……”爷爷的脸通红，一张嘴满是酒味：”要钱干什么！”小瑞答：”买东西……”爷爷大笑：”你咋不买南北！”小瑞看爷爷笑，她也咧着嘴傻笑，一毛钱到手了。

爷爷喝醉回来的时候不总是那么顺利。

有一次爷爷喝醉了，大半夜摸黑骑自行车回家，骑到村口的时候连人带车攮沟里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脸红红的，嘴肿的像香肠。

还有一次爷爷回来的时候碰见个卖瓜子花生的，就停下来买瓜子花生各三斤。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买了多少，只知道老板娘一直让爷爷继续加……第二天爷爷发现自己买了瓜子花生各三公斤，又大笑：”哈哈！也不知道是谁喝醉了，怎么做的生意……”

小瑞最怕的是爷爷。奶奶只是很厉害，爷爷却是威严的大家长，小瑞一般不敢惹爷爷。

可有一次小瑞触到了爷爷的底线。

小瑞不知道跟谁学的，口头禅老是说：”乖乖！”爷爷生气的说小瑞：”这是大人说小孩的！你一个小孩儿在我和你奶奶面前能说乖乖吗？！”小瑞吓得不敢说话，可一说话还是忍不住说”乖乖”。一次跟爷爷奶奶打牌的时候摸到了烂牌，小瑞一时口快说了”乖乖”，正好被爷爷听见，又恰逢爷爷输了几把，便把气撒到小瑞身上，伸手打了小瑞一巴掌。小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脸涨的通红，就那么盯着爷爷看。

从那以后小瑞再也没说过那两个字，只有一想起来那两个字就想起来那一巴掌，心惊胆战。

小瑞第一次请家长请的就是爷爷。

那是小瑞四年级的时候。有次上课发现黑板上有人写了一句骂小瑞的话，当时老师还没来，小瑞的同桌笑嘻嘻的承认是自己写的闹着玩的，然后跑上去擦了。

小瑞却生气了，放学的时候也写了一句骂同桌的话，想着第二天跟同桌一样再擦，擦之前让同学们也得看看。

可是第二天小瑞迟到了，老师去的早，发现了黑板上的话，稍微一问就问出小瑞了。

老师把小瑞叫到办公室，问她在干什么，小瑞低着头说同桌先骂自己的，可是老师并没有看见同桌写得那些话。小瑞觉得很委屈。

老师又问：”你爷爷是谁，请过来我给他说几句话”。在那么小的地方，一般大人们都这么问，爷爷辈儿的人是他们人际圈的交流对象。

小瑞畏畏缩缩的说出爷爷的名字，老师嘲讽的说了一句：”哦……怪不得你这么拽。”小瑞觉得丢爷爷的人了，就开始哭。一路哭着回家，刚好碰到爷爷推着三轮车准备出门，爷爷问小瑞不在学校回来干啥，小瑞不敢说话，怕挨爷爷打，就在那傻站着，挡着爷爷走的路。爷爷又问了几句怎么回来了，很有耐心，并没有大声吼，小瑞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句：”老师让你过去一趟……”爷爷说过去就过去呗，你哭什么，走。

回来爷爷没骂小瑞也没打小瑞，只是很有耐心的教育：”她骂了你一句那是开玩笑的，你干嘛当真呢，同学之间要和平相处，得团结……”爷爷平时很少这么说话，可小瑞却反常的顶撞爷爷：”就是不行！她凭啥骂我！”爷爷笑而不语，觉得小瑞太孩子气了。

只是爷爷不知道的是，同桌写得那句骂人的话骂的是小瑞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