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葬礼
爷爷打电话告诉我父亲死了，让我立刻回家。他没说父亲是哪天死的，我也没有问。
“小茂，你爸被车撞死了，你赶紧回来。”爷爷在电话里说。
饱经风霜的爷爷在进入暮年以后变得特别脆弱起来，他的生命轨进行到某一年又回到了原点，他又像个孩子一样生活了。
他带着哭腔的慌急声音并没有感染我。我告诉他我会立刻请假回去便把电话挂了。当时我脑海中甚至闪过先准备中考再回家的想法，我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但仍把它考虑了一番。
在班主任节哀顺变的目光下，我出了办公室打车去车站，在公交车行驶的过程中我睡了一觉，下车时头昏昏沉沉的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自己回来干什么。母亲一脸凄然地在大路上迎我，见我面无表情便说父亲死了我应该痛哭流涕，可我根本不想哭。我感受不到父亲去世给我带来的悲伤。走在村里的大路上我感受到别人看我的惊讶眼神。
“哭不出来也得哭。”母亲说。
我跟着母亲一路进家门。自得到消息后装腔作势的冷漠在我看见堂屋正中的棺材时顷刻间土崩瓦解，我终于还是哭了，嚎啕大哭。
母亲给我找来了丧服，我披麻戴孝地在棺材旁守着。我和身旁的棺材朝夕相处三天。我像木偶一样被家里的长辈安排着做各种事，哭时便放声痛哭，我在那三天里为父亲几乎流尽了眼泪。自葬礼以后想起父亲虽然有时会难过但再没流过泪。父亲的墓地是爷爷选的，离我们家不远，出了门几分钟就能到。
丧礼结束的那天中午艳阳高照，我们从父亲的墓地回来，在穿过一片林子时爷爷告诉我母亲在南方又找了一个。
“什么？”
爷爷没回答。
随后我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
“有两三个月了吧。”
“俺爸知道吗？”
“不知道。”
“俺妈让你跟我说的？”
“她让我考完试跟你说。”
我们不再说话了，对于母亲的这个消息我并不感到吃惊，只是让我觉得有些讽刺的是，我在失去了一个父亲的同时又得到了一个新的父亲。爷爷随后告诉我，那个男人也是个单亲家庭，妻子在路边晒麦子时被经过的货车撞死了，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孩子，我对于母亲的新家庭并不感兴趣。
那天晚上，母亲给了爷爷一千块，说马上就要考试了，让他给我买些好吃的补补身体，又说那边厂里只请了一周的假要赶快回去，晚了要被辞退的。我很想和母亲多呆几天，但一听她要急匆匆地赶回去，回到那个新组建的家庭，我开始失落，觉得现在跟母亲只是血缘关系的维系和赡养的义务了。她说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晚上睡觉时她叮嘱了我很多。我心里一想到她要回到新家庭，便对她的关心置之不理，并在心里决定明天不去送她，让自己对她的走表现得毫不在乎。
第二天一早母亲早早地起床收拾行李，她到我床头再次叮嘱我好好复习，在家听爷爷的话。
我还是起床了。
爷爷骑着三轮车带着母亲的行李，我和母亲跟在后面一起往村口大路走。我极力让自己表现地坚强冷漠，一句话不说，冷静地看着爷爷和母亲交谈。母亲提包上车后还不忘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听爷爷的话。我仍然一声不吭地望着她。爷爷让母亲路上小心注意，到地方后报个平安。母亲乘坐的公交车在视野里消失后，我强忍着一个早晨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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