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小超的死
夏天村里的半大孩子喜欢去池塘里洗澡，有时大人们也带着去洗，没有大人带时他们自己偷偷去。那时刚刚放暑假，小超已经上四年级了，有了两个朋友，不再独来独往了。小超整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正是他们让从未下过水的小超迷上游泳。
我们村有一条河。从我们村西头边上的人家继续往西走约二里地就是那条河，河上有座旧石桥，桥下河水清澈见底，但水流不稳定，平时最深处也不过到腹部，即使在这样也抵挡不住小超对游泳的热情。河边漫坡上杂草丛生，虽然水浅清澈但密集的草丛看上去危机四伏。小超看见两个朋友水里自由的游泳，要么狗刨，要么仰泳要么扎猛子，每样都能游很远，在水深处也像在平地样自如走动。他们的表演让第一次下水的小超羡慕不已。他叫住他们，让他们教他游泳，从最常见的狗刨开始学，他们教完小超的动作要领之后就跑去嬉戏玩耍了留下小超肚子练习。小超了练了一个下午，游得筋疲力尽，才发现不过游了三四米的距离。这是他游得最远的距离了。
当他们背对着血红的夕阳回家的时候，一身疲倦的小超眼里散发着愉悦的光芒。有了第一次，就有了后来的很多次。
一个金黄的下午，他们去另一个池塘里游泳，他们在那片水浅的区域玩了一会后，小超的两位朋友沿着池塘边游去探索新的世界，他们笑着叫小超跟他们一起。已经练习了很多天游泳的小超，对自己的游泳技术有了信心，于是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走到一个角落，站在那里聊天，身后的小超也慢慢跟了上来，想像他们一样站着，却发现水已经没过头顶。他的头在水面上下浮动。旁边的一个朋友去拉小超。另一个朋友说：
“别拉他，没被淹过学不会游泳。”
那个朋友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小超在水中挣扎了一分钟左右，两个朋友才把他从深水处拉上来。被救回来的小超，怒气冲冲地对两个朋友说：
“两个狗日的，操你妈。”
在水里就要打他们，那个朋友还是说：
“我们学游泳都被淹过，只有淹过才能学会游泳。”
另一个一开始拉他的朋友也说：
“你没看电视学游泳的都是直接把他们扔水里，扔几次就会了。”
他们趁机教他如何踩水，小超的怒气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消解了。
傍晚小超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已经吃到了他下午游泳时溺水的事。吃饭时他爷爷严厉地告诉他不要去河里洗澡，他奶奶在旁边告诉他每年都有小孩洗澡时被水淹死。小超随便吃了几口饭就一声不吭地回自己的屋里。他奶奶在后面担忧地说：
“我说的话你听了没有。”
他余怒未消的爷爷说：
“再敢去腿给他打断。”
两位老人虽然对小超发出了严重的警告，但从那以后他们每次经过水边时便向水里的孩子问道：
“小超在里面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再骑车离开。小超对爷爷的警告和奶奶的关心毫不在乎，仍旧是隔三差五去洗澡。他爷爷发现了几次，每次都大发雷霆当即把小超给揪上来。小超爷爷把屡教不改的小超锁在家里不让他出去。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断绝他去河里洗澡的念头。但这样做仍然没有用，他家低矮的院墙根本抵挡不住倔强的小超，他轻而易举地翻墙而出。小超爷爷回家时发现小超不在家，院墙上的痕迹让他连日来累积的担忧和愤怒达到顶点。他骑着三轮车一个一个池塘地找小超，终于一个池塘里找到他了。他咆哮着把在水里和小超一起洗澡的朋友大骂了一顿，让小超的两个朋友心惊胆颤，上岸匆忙穿了衣服就跑。怒不可遏的小超爷爷没等小超穿上衣服就一脚踢了上去，从三轮车上拿起准备好的木棍，对小超光溜溜的身子使劲地抽打。小超疼得哇哇大叫，他拿起自己的短裤胡乱的穿上。他想跑手却被爷爷的干瘦的手紧紧地攥住，小超哇哇大叫着，身上被抽地伤痕累累。他和小超说的每一句都是咆哮。小超身上火辣辣的疼，最初的害怕已经在爷爷雨点般的抽打和怒吼下消失了。小超被捆在三轮车上像游街一样招摇回家，这让小超年幼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开始变得愤怒了，身上的疼痛让他怒气加深失去理智。回家之后小超爷爷没有把捆在三轮车上的小超解开，而是把他晾在一边。小超拼命想把绳子挣开，绳子太紧，他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等到他奶奶从外面回来看见三轮车上一脸愤怒挣扎的小超，匆忙把他从车上解下来。他爷爷立即喊道：
“别解开，我让他再犟。”
小超奶奶看见伤痕累累的小超心疼地说：
“我的儿，我的儿，谁把你打成这样。”
恼羞成怒的小超立即跳下车拿起灶台上的菜刀向他爷爷扑来，大叫道：
“我跟你拼了，我杀了你。”
小超爷爷被小超的举动一惊，立即起身躲避大叫道：
“小鳖糕子，反天了你。”
小超气势汹汹地朝他爷爷扑来，小超爷爷躲闪不及抄起靠在墙上的铁锨对准小超。
“快把刀放下！”小超爷爷声色俱厉地说。
小超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怔住了，随即急切地说：
“小超，我的儿，快把刀放下。”
愤怒至极的小超听不到奶奶的话，他拿着菜刀步步向他爷爷紧逼，不断大叫道：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小超爷爷举着铁锨对着小超，仍旧一步一步向后退，不断大声吼道：
“我揍死你这个小鳖糕，把刀放下。”
小超奶奶慢慢走近小超，伸出手老泪纵横地说：
“我的儿，快把刀给我。”
小超猛地转身把刀对着奶奶，哇哇大叫。他的脸因为狂躁涨得通红，像一头愤怒的小公牛。他奶奶被他吓住了，在原地止步不前，嘴里仍不停地让他把刀放下。
小超重又把刀对着他爷爷，即使面对着铁锨小超也仍然扑过去，小超爷爷一步一步往后退，推到角落里的磨盘上，两个人隔着磨盘僵持着，小超仍旧哇哇大叫着。小超奶奶急切地劝着小超放下刀。在角落里的小超爷爷突然粗暴地对小超奶奶说：
“别哭了，出去叫几个人来。”
小超奶奶好像才反应过来，抹了抹眼泪匆忙出去。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很快跑进来，他们连说带劝趁小超不注意把他手上的刀夺了下来。被制服的小超仍旧大叫着要杀了他爷爷。
“捆起来！”小超爷爷声色俱厉地说。
小超重新被捆了起来，关进了他自己的小屋里，任由小超在屋里叫喊。小超爷爷蹲在门旁若有所思地抽着烟。小超奶奶坐在小凳上偏着头，边抹眼泪边抱怨小超爷爷把小超揍得太厉害。
几个年轻人劝了一会，让他们先做点晚饭吃就走了。
小超在房间里大叫大闹了一阵就没声音了，似乎是累了。小超的爷爷奶奶一声不吭地坐在门旁，天黑了，院子里在夜色降临之后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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