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年X的自杀计划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四天
文|徐匪
第二十四天
妈妈跟爸爸一再商量过后，决定不再进行化疗了。爸爸始终劝说妈妈再多进行一次，但妈妈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做了。
在我得知他们的这个决定时，莫名的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当所做的决定有可能影响到一个人的生命并且这结果的好与坏谁也无法预料时，我无力承担做出选择之后的后果，所以一切需要妈妈自己做决定。这逃避的缘由实在是因为生命的沉重不是旁人能肩负起来的。
现在想来，在人们的认知里癌症这件事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如今都像是一纸判书一样划定了生命的界限。
人们在最初得知自己罹患癌症的时候是无法相信的，自己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儿，甚至还乐善好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会不会是医生把化验用的切片搞错了？会不会是检查用的仪器出故障了？会不会是化验单拿错了……
在轮换了几家医院都得出相同结论的时侯，大部分人才开始慢慢接受这件事。有些人接受的心平气和，有些人接受的歇斯底里，但大家总归是以各种方法接受了。
这之后便进入了治疗的程序，病人们抱着期望进行手术治疗，等待化验结果，仅仅希望自己的癌症分期能是早期，能够提高治愈率。
再然后就要承受化疗所带来的巨大的身体和心理痛苦。这痛苦除了当事人以外旁人是根本无法描述的，感同身受这种安慰人的词就显得既多余又可笑了。这其中有些人顽强的坚持住了，有些人放弃了，可承受如此之大的痛苦所换来的生命究竟值不值得，却难以判断。
治疗与放弃治疗之间的选择往往令病人和家属撕心裂肺。究其根本，其实大家潜意识里都知道，无论科技如何的进步，无论医学如何的发展，死亡这件事都无法被阻止也不应该被阻止。我们想要挽留亲人的私心既让人痛苦又无可厚非，这真是难以解答的难题。
妈妈接受了手术治疗，却放弃了化疗，这并不能说明她看得有多开，我想化验结果显示早期是非常重要的判断标准，在此基础上妈妈不愿过多的损耗自己的身体，即便是在爸爸的反对之下，她仍然坚持了这个决定，有了承担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的觉悟。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同时也解放了其他人，让大家避免了承担替别人做选择的责任，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是结束，癌症会不会复发的阴影将跟随病人和家属一生，在白天疲于奔命的工作中，在夜晚安然熟睡的美梦里，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横梗在我们的脑海里。
“阿姨不打算接受化疗了？”M每天都会例行关心我妈妈的情况，而L的情况就我现在的观察来看，并不是太好。
“恩，虽然她也很想坚持住，但看样子是扛不住了。”
“唉，不管怎么说，人都是有极限的。虽然总说超越极限，超越极限的，可如果那么容易能够超越，还算是什么极限呢？”
“就是说啊，对了，小鬼怎么现在还在睡？”
“我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她也就没睡个安生觉。”
“果然又……”
“是啊，这个病一发起来，就忽冷忽热的，连续一个多月都退不了烧，最近更是一到晚上就冷得发抖。你说多奇怪，说是在发烧，可肚子上却冰凉冰凉的，就像在怀里抱了块冰疙瘩一样。那个小家伙啊，就趴在我的肚子上，趴了一整宿，想靠着她的温度让我好受一些。你说，身为她的母亲，我究竟都给她了些什么？没有父亲，也没有朋友，不能正常的生活，天天在医院守着我，最后还要看着我遭受痛苦，离开人世，丢她一个人在这里，我究竟都做对了什么？我对她都做对了什么？”
L没有痛哭流涕，只是她说着这些话的表情痛苦的还不如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你让她健健康康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不是么？虽然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在做母婴阻断的时候，那时候你对肚子里孩子的担心，担心她会不会受到感染，担心她会不会在各个环节出现意外，担心阻断药物会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这份超出一般母亲的担心，超出一般母亲的努力，我觉得这小鬼都能感受得到，她知道你有多爱她，所以她才会像现在这样坚强。”
“可是她连五岁都不到，这份坚强简直时时刻刻都在戳我的心窝子，如果……如果最终都是要进福利机构的话，当初一生下来就应该送她进去。”
“这样你就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你不想承受这份痛苦，就剥夺她跟自己母亲相处的权利？就让她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么？”
“我不是，我不想的……我……”
“你相信我，知道自己的妈妈爱着自己但不得不离开自己和终日猜测自己被抛弃的理由，这两种情况虽然都会给她带来伤害，但前者是可以被治愈的，因为你的爱留下来了，虽然我没资格说这些，但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恩，这些我都懂。但是，你都说了这么多了，还说你没资格说？”
“……”
说互相伤害，明明就是我一直“受伤害”，能不能不要在我抒情的时候给转折。
“哈哈哈，咳咳，咳咳。”
“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来看你了。”
“呼，这么胡乱说一阵忽然觉得轻松了些。再说，你说不来看我什么的，有多少次了？我看都快成你的口头禅了。”
L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真的被我逗开心了，脸上有了些血色，让我稍稍安下心来。
“你刚才说，如果等你那个啥了，要把小鬼送去福利院么？”刚才她话里话外的这层意思让我很是在意。
“你啊，从来都是这样，那个啥是啥？不会说话，也不会安慰人，像那种‘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话我看我是从你嘴里听不到了。”
“那真是对不起啦，我就是这么冷漠的人。”
我不喜欢让别人抱着无畏的希望，那样离开就更加艰难，更加痛苦。
“冷漠不冷漠我说不上来，不过有时候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
“好，我会再接再厉的。”
“哈哈哈哈，”L笑了一阵，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前几天我让姑姑领她去了……福利院。我想让她看看。”
“你现在就开始打算这些不觉得太早了吗？”我有些生气的说。L之前拜托我在她的葬礼上帮忙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偏偏她还总提，但转念一想，我这段“气”来得也是毫无道理，而且明明就是自己提起这事的。既然如此，想问的还是问出来的好：“再说，以前你不也是寄住在姑姑家里的么，就算有个万一，小鬼不能住在那里么？”
“我不是没想过，可就算姑姑对小家伙很好，也绝对会全心全意的照看她，但生活没那么简单，寄人篱下是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姑姑并不是单身一人生活，她有她的家庭，她有她力所不及的事，对她来说保护好她的家庭才是首要的。”
“他们家里人有意见？”
“多多少少吧，所以我在检查出这个病之后，就自己搬出来住了。我不想再给姑姑添麻烦了，她做的已经够多了。至于这个小家伙，我还是想拜托你，请你有时间的话一定去替我看看她，她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了，你别说这些话了，听着跟遗言似的，不吉利。”我挥挥手像是要把这些话赶走似的说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M说着笑了笑。
我们话音刚落，小鬼就开始在简易单人折叠床上的被子里鼓弄来鼓弄去。
“妈……妈，你还冷么？”她并没有醒，只是在低声嘀咕着，看样子是做梦了。L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她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一样。
对妈妈们来说，孩子就是如此这般的存在，为了能跟这样的珍宝多相处一天，妈妈们都会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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