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年X的自杀计划 》第十五章 第十四天
文|徐匪
第十四天
买的书很快就到了，我挑了几本准备下班拿去医院，让妈妈多看看这些书总没有坏处。
爸爸打电话说手术时间已经确定好了，明天上午八点进手术室，所以今天完成工作之后，还需要把明天的假请好才行，要用什么理由呢？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我也只能撒谎了吧，说起来这类谎话已经是我人生中最无伤大雅的一类了。
撒谎啊，好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成非常善于撒谎的“成年人”了呢。小时候学校教导我们要诚实、勇敢、正直，社会却告诉我们要欺骗、算计、狡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持住我们手中所剩无几的利益。坚持诚实会被人欺骗，坚持勇敢会被人诬陷，坚持正直会被人嘲笑，到头来“成年人”以成熟为名隐藏了自己的失败。他们败给了他人的看法，败给了家人的裹挟，败给了自己的懦弱，而这样精心包装过的“成年人”转过身来便会立刻斥责自己曾经维护过的诚实、勇敢、正直都是缺乏成长，不成熟，不符合社会生存的表现。
贪便宜的人被认为聪明，擅用公物的人被认为能干，能逃脱法律制裁的人被认为厉害，而我们一直被教导应该坚守的东西却反被“成年人”认为是陈旧腐坏的。在“老实”已经基本变成贬义词的今天，能独善其身的又有几个？这样说似乎有些偏激，但谎言就是谎言，它的本质并没有因为它是善意的谎言或是恶意的谎言而有所改变。
当我意识到我根本不可能在诚实、勇敢、正直之中行事的时候，我也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在谎言中成长，而后成长为一个众人眼里成熟的“成年人”，只不过这由千千万万个谎言堆砌起来的成熟早已让我面目全非。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同事们知道这件事，实在是源于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个性，我想尽量避免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各种迎来送往。
到了医院，妈妈正在抱着手机玩游戏，爸爸出去买烟了，我把书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对妈妈说道：“妈，我买了些书，等手术做完了，你养身体的时候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吧，别老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知道了，我也没有经常玩儿手机啊。”
智能机的出现，特别是各类手机游戏的出现，我认为比起年轻人，更让中老年人痴迷，我们家就是这种情况，而且这种痴迷往往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伴随着儿女的成长，自已的年老，人生失去方向的迷茫，凡此种种，才会让很多中老年人沉迷游戏或者催婚、催生之中吧，这让我觉得他们总是缺乏对自己人生的觉悟，既可爱又可悲。
“跟你说个事儿啊，这几天不是你姨总来看我么？就这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子女的事儿了，你小姨想给你牵个线，介绍个对象。那个小伙子我听你小姨说人不错，银行的，家里条件也行，个子高，你看你本来就高，找个比你高的不容易。我看照片了，就是稍微有点儿胖，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照片你小姨发我手机上了，你看一下？要是你觉得行，我就把你电话给你小姨，不不，先给个微信号，你俩先聊？你看你也不小了，都三十岁了，可不能再这么晃荡下去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在考虑我的事，这就是我觉得他们虽然让人厌烦却又可爱的地方。
“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好好养好身体比较重要。”
“你这个小孩儿，就是说不听，你别看你爸什么都不说，但他心里着急着呢，只是有些事男同志不好开口。”
我爸这是故意躲出去，让你来当说客的么？
“妈，结婚生子是要承担巨大责任的，虽然我三十岁了，但我很清楚我承担不了。”
“有什么承担不了的，你别跟我绕这些知识分子的道道，我就知道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人不结婚不要孩子的？都像你这样这个社会不就完了？这是人类的繁衍生息，懂不懂？”
“这就上升到人类啦，这我可更承担不起了，而且教育下一代这个事太艰巨了。”
“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脑袋里就是想的事情太多。这么着吧，你先找个对象把婚结了，要是实在不愿意带小孩，我给你带，你只管生就行了，等带到18岁我再还给你。”
“妈，你这都什么歪理邪说呀。”
“我怎么了？还不是为你好？”
“……”
这是我最无法反驳的一句话，因为只要这句话一出现，再说什么都不占理，都不好使了。
“这样，妈，你先安心做手术，这事等你好了之后，我会考虑的。你看现在我也没这个心思你说是不是？”
“妈妈不是想逼你，只是在进手术室之前……想尽量安排好你的事，你可答应妈妈了，一定好好考虑？”
“恩，我会好好考虑的，行了吧？”
我不会接受相亲，也不会结婚生子，这是我一贯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之前为此没少跟父母争执过，毕竟我所追求的目标让这些事根本毫无意义，但这次我屈服了，没办法不屈服，父母有的时候真的非常狡猾，他们会利用各种优势，各种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便用自己的生命作威胁。
不管怎么说，先让妈妈安心的进手术室吧，你看，谎言真的会让你省很多事儿。
陪妈妈说了会儿话，待到爸爸回来，我便从病房出来，打算去个地方。
电梯开始下行，我按了传染病科，想来想去，昨天的事还是跟那个小鬼的母亲交代一下比较好，也算是给今天撒了这么多谎的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在那扇厚重的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看到值班台的护士向我这里张望，我赶快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才发现病房里没有人。病房是个单人间，家具齐全，想来病人应该是个有钱人。
我悻悻地从门里退出来，路过值班台的时候，护士好心地跟我说她们出门吃饭去了，让我稍作等待。我匆匆摆了摆手，说着不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可能是护士的神态太过微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那截然相反的两种神态相互交织的样子只能用魔幻来形容了，那个小女孩的妈妈究竟得了什么传染病啊？
“我跟你说，你可别再告诉别人了，知道么？好几年前L被查出了HIV，听说还生了个孩子呢，也挺大的了。”
“她女儿特别可爱，四五岁了吧，整天缠着她妈妈去医院的花园玩。”
“姐姐也知道的吧，这里是传染病科。”
不会真的这么巧吧？可是这样就能解释刚才护士脸上那种五彩缤纷的表情了。既然如此，等明天手术结束之后，再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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