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人们常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当然在此我并不是想讲爱情，只是借用这句话来表达一下我对亲情的看法，我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情分让我此生有幸生在这样的一个家里面，特别是遇见了她，虽说她并不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但却是只此一个，绝无其他可代替的！说她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这样未免显得无情，但过分强调一个人在心中的分量，我只怕离别之时会受不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打击，这种感觉我已尝试过一次了，不想老天再给我这样的命运，再次遭受别离之痛。

她便是我的奶奶！

奶奶生于1944年，说起来还和爷爷同年呢，这般际遇可不是每对夫妻都可以遇到的呢！我不知爷爷奶奶年轻时是否恩爱，但自2000年后爷爷去世以来，奶奶从未动过下堂的念头看来，我知道，除了伦理道德约束之外，恐怕就是奶奶对爷爷用情很深吧！毕竟，爷爷过世那年，奶奶才56岁！15年过去了，奶奶她依旧是一个人，或许在她心中，她从来都不孤独，当然，除了有我们的陪伴之外，当然她心里也被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填的满满当当的吧！

听说奶奶年轻的时候社交能力很强，十分讨人喜欢。和爷爷认识之前，一直有一位传说中的陌生人-之称他为他为陌生人，主要是我自己素未谋面，再者，无论那位我称之为爷爷的男人有多么优秀，当然也抵不过我对自己爷爷的热爱的程度，没人能和我爷爷相提并论！

前些天，奶奶告诉我她和那个男人见面了，还聊了一会天。奶奶说这话时语气非常平静！半晌，她又对我说了一些她年轻时候的我从不知道的事情。我就静静的听着，渴望听到些许美妙的爱情故事，这样的话，我会觉得我和奶奶很近很近！

奶奶的故事并没有多美的凄美动人，可是细细品来，我却有种说不出的忧伤的感觉！我们总是逃不过现实的枷锁，去过也许不属于我们的生活！但是生活的酸甜苦咸是别人就能轻易讲得清道得明的吗？也许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奶奶兄弟姐妹有四人，两男两女，可奶奶的父母却独爱她，不忍女儿随着那个前途似锦的男人远走他乡，于是，毅然给奶奶安排了一门亲事，奶奶相亲的对象便是我已故多年的爷爷。说起来也真是奇怪，相亲的时候，爷爷便一眼看上了奶奶，显然，奶奶并没有对这个男人抱有多大的幻想，毕竟，他有自己所爱的人，于她而言，相亲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只可惜天意弄人，那个他钟爱的男子又是那么的优秀，被单位分派到黄石！他问奶奶是否会跟他走，奶奶踌躇了很久，也未给那个人答复，或许是恋爱中的女子的通病，总是期待看看未来的另一半是否会为自己做点什么，我想奶奶这是在考验那个男人吧！

未曾想到那个男人也是沉默良久，默不作声！当然现在看来，这样去考验一个男人是非对错我们暂不去追究，但是那个男人却因此错过了奶奶一生，直到奶奶结婚后，他才一个人默默的踏上黄陂的旅途，再也没回来过！

奶奶却从未抱怨过，他选择爷爷是错误的选择！在我看来，我觉得奶奶当时若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恐怕会过的比现在好很多吧！那个爷爷因为奶奶的耽误，一直到很大岁数都没有结婚，于是，没有办法找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结伴而行，说来也巧，那个女人生了个女儿后来成为奶奶的侄儿媳妇，在他们的婚宴上，有人还因此笑到：我们两家一代不开亲两代开亲，或许这是冥冥中早有注定的吧！

那年杏花微雨，净出池畔你我相遇，写得那么美，却并非偶遇，只是因为奶奶的父母不同意她和那个有才气的男人在一块，也许我此刻并不喜欢你，但是你也没让我产生厌烦的感觉！

毕竟，爷爷是有才情的，不仅会拉二胡、开车，还会给人看病、最最重要的是有着俊朗的外表，写得一手好字。不说话时眼角微微上扬，像是蒙娜丽萨女士那般脸上总是挂着迷人的笑容。这男人温柔似水，才情四溢。最终奶奶也没能敌过爷爷的轮番轰炸，缴械投降了。那个年代，奶奶居然能认得爷爷所写的爱意十足的情书，我不经吃惊！从奶奶口中得知，爷爷的文笔非常不错，每每讲到这里，奶奶都显得特别自豪和开心，像是自己被夸赞了一般。

结婚之后，奶奶很快就生下了我爸爸，然后相继生下了姑姑还有最小的叔叔，其实生完姑姑之后，奶奶还怀了一个孩子，没想到造物弄人，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姑在生下来后第11个月就不幸过世了。

爸爸说他小时候家里面很穷，那会儿饭都吃不饱，奶奶每天在水库干完活就带了一些食物回来了分给他们吃，稀饭上面能行船，他们总是这样说……爸爸每每就饿得不行，然后没力气做早操，为这事爸爸不知道挨了多少次骂！叔叔也曾告诉我说，他小时候经常没衣服穿，一直到7岁之前，都是每天一丝不挂的在外面溜达，七岁之后，穿的都是爷爷的背心，长长地背心能垂到叔叔的膝盖，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奶奶说那时候很穷，没几户人家能吃饱饭，那会儿，冬天的时候，爸爸叔叔还有姑姑就是抱作一团，躲在一床破棉絮里面！家里面的煤油灯发出昏黄的灯光，还是孩提时代的孩子们都害怕极了，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天又冷的刺骨！终于，奶奶干完活回家了，三个小孩子连忙冲向自己的母亲，然后母子四人抱作一团！在我脑海中突然闪现这一场面，瞬间热泪盈眶，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可怜，而是这种充满爱的温馨场景深深感染了我！

时间伴随着国际国内的形势一点点变化，可是不论外界环境怎么变，家里的生活条件仍然像一潭死水，丝毫看不到任何起色，也许是盲目了，又或许是在温饱问题没解决之前，一切问题都与自身无关，物质生活都不能满足，又何谈精神建设呢？爷爷的才气在生活日渐窘迫下侵蚀殆尽，文革终于结束。由于不甘村里面的分配，爷爷便游走于中华的大地之上，离家远游，留下妻儿，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动荡的时局。这种出走的勇气并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我时常想：有才气的人总是怪异的，让人猜不透~

听奶奶说道：那些年你爷爷呀，平时也没赚到什么钱，在外面漂泊时，虽然自己穷困潦倒，但是呢，他人缘不错，总是有人愿意请他吃吃喝喝。几乎到年三十，爷爷才会两手空空回家，一般过年，家人为了图个吉利，对爷爷这种行为也就不加以抱怨，奶奶也总是笑脸盈盈，人回来了就好。

后来，爸爸姑姑叔叔相继成家，于是，我也加入了这个大家庭。家里人好像对爷爷印象都不怎么样，但是，于我而言，却是极爱爷爷的。记事以来，爷爷也是常年在外，难得见到，但是每每回家，却都是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虽然有那么多的孙子，可是他却不害怕闲言碎语，总是温柔的喊我，姐姐弟弟也不介意，总是兴冲冲的跑到爷爷家，听到爷爷召唤我，就知道肯定有好玩的，但是我却总是不紧不慢，知道爷爷肯定会把最好玩的留给我，那会，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不过爷爷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这些年，每逢过年，家里面就开始置办年货，做些肉丸鱼丸，为了这些个必备的菜肴，总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忙完这些之后，我和奶奶就聊聊天趁此时机好好休息，她笑说，以前啊，这些东西都是你爷爷自己一个人弄，我在旁边帮忙，他嫌我做事不入他的眼，尽帮些倒忙，第二天，他总是温柔的在我床边喊我起床，才知道，他一夜没睡，那时，不知为何，说到这，我和奶奶不约而同潸然泪下，大抵，奶奶是思念爷爷了，而我，则是觉得：这些年，爸妈一直在外面，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奶奶一个人操办，对于以前根本不用做这些事的她而言，实在是太辛苦了，但是她却从来没抱怨过。

爷爷去世的前几年，奶奶生了一场大病，爷爷在外地听闻后，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家，那会，早在家门口等候爷爷的我，见一个个子高大，身材健硕的一袭蓝色的风衣，身后还尾随着两个人，那黑白相间的头发又厚又硬，直冲云霄，皮肤姣好映入眼帘，没半晌，我意识到，那个帅气的老头是我的爷爷，然后蹦蹦跳跳拉着他的衣角，边走边说：爷爷爷爷，奶奶生病了，怎么办才好？爷爷一张大手把我抱起来，说道：没事，爷爷这不是回来了么？我给她治~

从我记事以来，家里人一直信封迷信，那会儿，包括爷爷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奶娘很快就会魂归西去。但是，意识到中医救不了奶奶得病的爷爷做了一件事：在夜里写了一封信，然后在神龛那里当着祖先的面烧掉了，后来我得知，这封信的内容是：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和奶奶交换。这种壮烈的美德，至今让我感动不已。暂且不论那是否是迷信，但是这种情怀，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神奇的是：奶奶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没两年后，爷爷就魂归西去了，是誓言应验还是寿命已尽，无从得知。但那之后，奶奶总是念叨：我的命呀，是你爷爷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要是那年死去的不是你爷爷，而是我，你们可能生活就不至于这样，而我总笑说：要是爷爷还健在，我们家，肯定比现在更穷，他那么喜欢打牌，还抽烟、喝酒，怎么养得活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笑声话题总是以平静的方式收尾，大家也就不再议论这些了，但是，我偶尔想起：那个至今连轮廓都忘了的，那个曾经对我好的男人，无论我怎么拼命去回忆，视线总是越来越模糊，直至只剩下一个黑点，旋转旋转，直至不见。【但是在我眼里的那个好人，曾经对待自己的妻儿，也许值得诟病，但逝者已矣，大家不愿提起，我也不方便在此赘言】

闲来无事，问奶奶，你嫁给爷爷后悔过么？后悔当然后悔呀，倘若当初是选择了另外一个，现在也不至于晚景如此凄凉，我听罢，怒道：奶奶怎么能这样想呢，要是你不和爷爷在一起，就没有我们了呀？她却说：那样你们也会投胎到好人家去呀~执拗的我撒娇道：不能这样的，奶奶，你还是得和爷爷在一起，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好的奶奶，真的很幸运。下辈子，我们还得做婆孙。数落爷爷总总不是，哀叹自己选错了伴侣，但却总是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整个大家庭，虽是一介女流，但却不认输，不被命运所击垮。清明节上坟，待我们离开之后，她总是在爷爷的墓碑旁边，待很久很久，说些只有他们知道的真心话，我们见状，很识相的不会回头，就让这个久经岁月侵蚀的女人和那个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待待吧~~这些年，不知是否感情越来越脆弱，奶奶却坟也不上了~~~作为孙子的我们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老人家，只知道回家之后，挽着奶奶的胳膊，一直不停地喊着奶奶，奶奶，直到她烦了为止。

这两年，奶奶的听力下降得很厉害，记忆力也不如以前那么强了，也许是好事吧，听不见烦心事，记不起不快乐，潇洒自在，怡然自得，现在的她，一个人守着两个儿子的大房子，每天都在等待期许着同一件事：孙子能早点回家。

我很不孝，离开武汉之后很少回家了，有时候忙起来，连电话都忘了打给她老人家，有时，甚至，手机显示家里面的座机的来电，那边传来，喂，是小芳吧？你好久都没打电话回来了？你不想我呀，我想你呀~~~每每这时，自惭不已，热烈盈眶，想想那场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带着老花镜，把电话搬到电灯最亮处，打开记录本，用一个指头，点157再用另一只手指着9处，看一下本子，再去摁电话，周而复始，然后等待电话的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外地号码，需要在前方加0，然后又重新开始，有时，摁电话到一半，又忘了摁到哪个号码啦，于是又去检查座机的显示器，也许打一个电话就得十几分钟，中途指不定失败了多少次，却依旧不依不饶，失败了开始，失败了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