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市井女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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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午后，阳光惬意地透过玻璃窗照在咖啡厅西侧。我独自端一杯咖啡，移步到温暖舒适的沙发上，手中拿着台湾诗人洛夫的诗集，装模作样地大声朗读……

咖啡厅仿佛还沉浸在睡梦中。突然，三个女青年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她们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我坐的沙发旁坐下。乔敏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说：“还是当老板好呀，大白天的可以悠哉悠哉地看书。”同行的两位也叽叽喳喳地附和着，彻底打破了这份宁静。

今天正是几个闺蜜每周例行的聚会，所以她们仨急匆匆往我这边赶。往日里大家见面总是先吐槽天气、交通、上司、工作等等，今天却特别默契，只为了商量如何给而立之年的慧心找个靠谱的对象。

慧心，三十岁机关职业女性，高挑胖脸，姿色出众，个性极强。这么个鹤立鸡群的女青年没人垂青，这事儿确实令人费解。我看她正婀娜地款款从吧台拿水回来，那标致的身段，柔顺乌黑的长发，白里透红的肌肤，分明是男性们标准的梦中爱人。更别说那张本科文凭和精于世故的本事，这在小县城并不普通。

可偏偏这个不普通的女青年却找不到结婚对象。眼看着时光不顺意地快步溜走，被逼婚、相亲的事搅得她难以消停，更有爱搅舌头的人们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身心健康问题等等，这让她家人、她和我们一班闺蜜都不得安心。这事儿不只是一种压力，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打击，所以大家一致认为得好好拉拢个顺眼的异性，把眼下这重中之重的事妥妥地解决好。

“你们说，咱们这美女怎么也得找个文凭相当的吧？”静秋慢条斯理地提议，”咱们慧心这么优秀又能干，要是找个只会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那不得把日子过成我这样的俗不可耐，到时候就真看不到远方了。“

“文凭有个屁用，我家先生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可是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和他离婚。”乔敏突然提高了音量，愤愤地说了句狠话。大家都知道乔敏她家那位先生，虽是有文化的人民教师，可一出口总来一两句粗话做铺垫，叫人不敢恭维。光这点我就接受不了，更别说他那些不讲卫生、不注意形象的问题，如果是我，早分道扬镳了。

慧心从小就会读书又懂事，在学校里一直是“三好学生”，虽家庭不是很优越却也过得去，父母亲对她宠爱有加，所以她有一种以生俱来的优越感。我想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应该是有文化，有理想，懂生活，高个帅气，处处以她为中心的好男人。可这样的好男人一般都在学校里便成了泼辣女生或者校花的囊中之物，哪还用得着到社会上招摇。因此，这事儿解决起来还真有些难。不知该从何处才能挖掘一个出来，感觉比挖出土文物还难。

“我只想找一个有理想的。你们说一辈子那么长，连理想都没有，那得怎么过日子？”乔敏听慧心这么说居然咧开嘴角笑了，那笑里带着深深的自嘲和惨淡。当初她就是为了找个“有理想的”才把自己推入火坑又煎又熬着，这么多年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无数次想放弃这根鸡肋，可看看那个可爱的女儿小可便不忍心了，理想这个东西真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日子过。

“你忘了乔敏她家那位吴理想了吗？”大家故意把乔敏那位动不动就高谈理想的老公吴庆生改名叫吴理想，这多少有些滑稽。当初乔敏固执地决定和吴理想结婚时我特别反对，可那时乔敏就像中毒似的，义无反顾听不进劝。难怪有人说，恋爱中的情商就像电脑永远处于重启的初始状态。

乔敏，三十五岁机关职业女性，长相低调，是我们几个人中智商最高的智慧女性，她聪明、浪漫、好学、善思考，有一种不服输的强气，所以她能吃苦，能忍让。这一方面成就了她，一方面也害苦了她。

“我认为静秋的老公最靠谱，实在、会疼人，你看他对静秋的好真叫人肉麻。可你们说嫁老公不嫁个会照顾我们的，对我们好的，那为何要嫁？”

静秋，三十二岁某国企公司职员。小巧玲珑，肤白貌美，是温顺娴静的好女人。静秋见我说起她家那位五好男人，一脸的满足样。虽说自己的老公没权没势，也没有别人家老公长得帅，可是憨厚、实在，凡事都替她想得周到细心，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虽然是俗了点，可是这鞋子穿起来特别合脚，这点她自己知道。正说着，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老公张旭来了。

张旭一进门便腼腆地和大家打招呼：“各位公主好！俺家太后下午出门忘吃药了，俺只好给送来了。她最近胃不好，我怕她喝太多咖啡晚上胃又疼了。”说完目不斜视地把药交到静秋手里，看着她把药吃完，还交代她少喝点咖啡等等。瞧他们那婆婆妈妈样真让人受不了。我故意对着静秋说：“昨天我才听说有老公替吃药的，怎么你家张旭没提供这项服务？”大家知道我故意酸他们，都开心地笑了。张旭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借口说还有事先告辞了。

乔敏趁机开导慧心，“你看，女人就该像静秋这样被呵护着、哄骗着，那才叫稳稳的幸福。过日子就该脚踏实地，什么理想不理想的，那都是些脑子进水的想法。”我也表示特别赞同。

咖啡厅里又陆续来了一些客人，大多都安静地一边看书一边享受阳光和音乐的交融。离晚饭的时间还早，我让她们先去逛逛街，一会儿找个地方吃饭。乔敏说她晚上值班，吴理想和女儿还在家等饭吃呢，她得先走一步了。她一走，静秋和慧心也各自散了。

我看着乔敏微驼的背影渐行渐远，不免有些伤感。心想，这个浪漫多情的闺蜜当初要是嫁给那个疯狂爱她的男同学，日子肯定会过得不同。可是那样循规蹈矩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每个女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幸福标准，而我自己呢？咖啡厅里正萦绕着邓丽君哀怨的低吟浅唱：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

深秋的午夜，风早已有些寒意，大街上行人稀少，咖啡厅里已空无一人。我整理完卫生，独自坐在吧台后结账，一抬头，见门外梧桐树叶缓缓在风中辗转，萧索怅然，竟有些伤感。突然进来一位高个帅气四十左右岁的男人。一张方型脸，两道浓眉，一双单眼皮的精致细长眼，白色衬衫外加深灰色的马甲，深蓝色牛仔裤。他冲我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已是打烊时间，门口写得清清楚楚，他却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我无奈地走到他身边，一看有些面熟，便微笑地问他想喝点什么。“有酒吗？”"什么？酒？抱歉，没有。"我摇摇头礼貌地回答，他自己也笑了，望着我一副喧宾夺主的表情，沉着地说：“我知道没有。你可以坐下来陪我泡壶茶吗？”见我有些犹豫，他也不说话，只用坚定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在他对面坐下。

窗外是空旷的大街，静谧安详。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回到舒适的家里享受幸福时光。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还在此处流浪？心里有些好奇。我想动手去泡茶，他却抢在我前面。“还是我来吧。”“噢”我顺从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洗茶杯、放茶叶、冲水、洗茶、倒茶，然后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的动作娴熟优雅，表情安然，让人慢慢卸下一切伪装。我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便只安静地喝茶，抬眼却见他正端详着我，便问：“我很奇怪吗？”

他却答非所问：“你叫若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常在这店门口转悠，我喜欢这儿的氛围和音乐，当然也感觉到你的与众不同。”“与众不同？不是说我像怪物吧？”我特别加重语气反问。

他却说：“我叫林琛，是学油画的，目前是无业游民。有一个家，夫人曾是老师，后来出国了。”“噢，原来是艺术家，很荣幸认识您。也谢谢您的光临！”

“不！应该谢谢你才是，我知道此时该是打烊时间。”停顿了一下又说，“当然更应该谢谢你陪我喝茶，如果你不反对，我想改天送几幅画挂在你的店里。”

“如果你认为合适倒是可以挂这儿，让更多人接受些艺术熏陶，当然也包括我。至于送，倒是不敢当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其实在我眼里你本身就像一幅画。”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茶早已淡了，我刻意看了时间，他大概也知道我的意思，便说：“时间真是不懂人事，怎么这么快就两点了，我该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拿出一张卡要付钱，我没有接受，只说下次再一起算吧。他倒也干脆，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离开了。我匆匆收拾完店关了店门已是凌晨两点二十分，眼皮早已开始打架，还好自己就住在这店的楼上，不然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等收拾妥当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异常兴奋，心里咕咚着那个什么破艺术家，半夜三更还要喝茶，分明是不想让人好好睡觉了。索性起来开了电脑瞎逛，想起刚才那个画家，突然有些好奇，便试着在百度上查找。原来这家伙还是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的，是个知名画家，曾得过全国油画大赛二等奖，这真让我有些惊叹，想不到这小县城里还能遇见大人物。再一了解才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他母亲出生于这座小城。我莫名为这个发现感到喜悦，在晨光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连载】小说‖市井女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