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二
一
女儿十三个月大的时候，某天我照例拿出一块纯色的系带小婴儿围兜，想要给她围上。结果她使劲地摆手扭头，并发出拒绝的昂昂声，坚决不肯戴上。先生说，有可能是嫌这个不好看，你换一块试试。于是我换了一块草莓花色的三角巾，只见她迅速地把头凑过来，伸长脖子，让我给她围上。
那一刻，我又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女儿已经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同时我担忧，作为一个审美并不怎么好的妈妈，要怎样给女儿树立一个“美”的榜样呢？
臭美的小娃
此后，女儿就经常要穿自己选择的衣服。女儿外婆总是半开玩笑似地说她，这么小就这么臭美，不得了！我总是会阻止。别看是玩笑似的一句话，可能不经意间就打击了她这颗刚刚萌芽的爱美之心。
二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所有衣着打扮都是母亲安排好的。母亲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偶尔想穿自己喜欢的衣服，我也会反抗，但是最终的结局必定是失败的。我母亲一定会用那件不好看，这件才好看或者那件脏了要洗之类的理由拒绝我的选择，若是我还不屈服，便会以棍棒伺候，直到我屈服为止。
我的整个童年时期，早晨穿衣服的记忆都是不怎么愉快的，总有一点这样或那样的行为会惹得母亲生气，继而接受母亲的口头教育或者棍棒教育。后来我逐渐就放弃了这种反抗，母亲给我什么我就穿什么，幸而母亲的审美也不是太差，我没有受到什么异样的眼光。
后来长大了，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有阵子很流行穿背带裙，看到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穿上了背带裙，我也十分渴望。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了很多天，该怎么开口跟母亲说。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于是我撒了个谎，说学校里朗诵比赛得穿这种裙子，之后我如愿得到了。
那段日子，我天天穿着它去学校上课，放学就小心翼翼地把一些污渍洗掉，穿了几天要洗才舍得脱下。那天放学回家，看见父亲阴沉着脸，坐在客厅，地上是我的那条裙子，被剪得稀碎。我哇地一声哭了，父亲快步走过来，甩了我一个巴掌，你还有脸哭！
我忍不住一直哭个不停，父亲就打得更凶了，后来奶奶过来把我拉走才停手。奶奶抱着我一边心疼地拍着我，一边说，以后不要说谎了，做人要诚实……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我撒谎买裙子的事败露了。
三
往后，父亲就对母亲给我买新衣服新鞋帽深恶痛绝，在他眼里，爱美之心会使人误入歧途。他一直说，衣服穿得漂亮有什么用，学习好才有用。那些爱漂亮的人，都好不到哪去。
我心底很反感他这种说法，但是听得多了，我开始对那些爱打扮的女同学嗤之以鼻。在我们那个年代，学习好的学生是可以得到老师优待的，我的成绩还可以，老师们都会看重一些，而班里几个爱打扮的女同学常常会受到老师的批评，于是渐渐地我也认为美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后来再长大，去外地上高中，上大学。母亲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管我的衣着打扮，往往直接给我钱，让我自己去买。但是我常常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总是随便买一些就对付了。大学里，人家都开始学着化妆打扮了，我保持“素面朝天”。工作以后，依然如此。
素面朝天
但是社会并不是学校，我渐渐发现，我原先信奉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然美不再行得通了。那些长得漂亮的同事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尽管我的PPT做得比他们漂亮有逻辑，但是领导更愿意让他们去做公开汇报；尽管我的口才比他们好，领导依然更愿意让他们去做年会主持人……
四
我深刻地体会到“以貌取人”这个词的含义，愤愤不平之后，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观念。我认识到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在父亲的影响下，形成的那种非黑即白的极端思维。好与美两者并非矛盾，我却我把两者对立了起来。此后的人生，我对漂亮的人从心底产生拒斥，我反感那些为美而去整容的人，我嘲笑那些每天花一两个小时化妆的人。
然而，事实上呢，我因为懒惰不愿早起化妆，不愿花心思去搭配服装，任自己灰头土脸一整天，还告诉自己外在的美无关紧要。生完孩子之后，更是放任自己的肚腩一圈圈变大，告诉自己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就不要这么在意这些细节了。于是，什么都可以开始凑合……
灰头土脸的新妈妈
如今，在我的女儿萌生了这样一颗“爱美之心”的时候，我真的开始担忧了。难道我真的要给女儿树立这样一个“粗糙”的榜样吗？让女儿重复我三十岁之前的人生吗？
五
都说，三十岁之前的容貌，是父母给的，三十岁之后的容貌，则是自己造的。没错，小时候，父母在对待我的爱美之心上是有些矫枉过正，但那仍是他们所处的那个当下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他们用他们的方式给了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我责怪他们，忽视我的感受，打击我的积极性，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却忘记了，自己已是成人这样一个事实。
作为一个成人，应当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思，去辨别，去改变。我现在过着这样“粗糙”的生活，难道真的能怪父母吗？事实上，在毕业工作之后，我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去改变这种状态。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也不再那么怨恨父亲当年剪碎我心爱的裙子了。
当女儿有时候选择了红绿配的服装时，虽然我真的很想跟她说，不要穿这个，这个不好看。但是我提醒自己，不要否定，尊重她，要好好呵护这一颗刚萌芽的“爱美之心”。而我要做的，就是管理好自己，不仅让自己的外在形象变得精致，更要在生活状态上变得积极向上。
前几天，我跟先生说，我去整个牙齿好不好，先生一惊，继而道一句，好啊！
幼时那被压抑、扭曲的爱美的天性，在如今有了女儿之后，重新发现。感谢父母赋予我生命，也感谢如今我怀中的这个幼小的生命，让我从心，重新遇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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