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巷
文/珒若放
医院后门是一条窄巷,不似那结着愁怨的丁香花般的雨巷,那般恬静优雅。是赤裸着黝黑肚腩的店主和泼辣干练的妇人,这般的喧闹火热,与地气相和。
各色小吃店把巷子填得满满当当,缤纷的门楣牌匾上,赫然描画着小店的名号。
巷子里弥漫着各种吃食的香味儿,菜蔬食物的本色,覆盖在刻意引诱人们食欲的佐料里,袅袅的白色热气烟障里,是手脚麻利的生意人和摩肩接踵的食客。
站在门口侯餐的人,有褐色油亮的污水正从脚下淌出,与这光鲜的门楣不很相称。用餐的人熙熙攘攘,氛围火热,好像并不太在意。
由于地理优势,紧临医院,街市和工地,别无选择,几元钱一顿饭,对低收入的民众是个诱惑,只得掩了自己耳目,填饱肚子是要紧的。
个别吃坏肚子的是极少数,下次来吃睁大眼睛就是了。如难产过的女人,好了伤疤又勇敢地孕育下一胎。
拉面馆的露天操作间,就在门口,师傅做广告似的卖弄着手艺,手里娴熟地耍着面团,丝丝缕缕的面丝魔术般地缠绕在指间,琴弦般跳跃,投入沸水里,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食客挑起洁白的丝练,任热气从面条向上升腾,唏哩呼噜地痛吃起来,一颗草堆似的头颅埋在腾腾的热气里,这就是一天劳碌的价值和享受。
或是一盘酸辣的凉皮,给倦怠的神经以猛烈一击,口味重的像个多日没洗澡的汉子,身子不禁打了个机灵,胃口顺势张开,风卷残云后,是空空的盘子和满满的爽辣饱足。
或是一屉雪白的小笼包,竹屉缝隙正滋滋冒着热气,早有人坐在木凳上倒好米醋,提了筷子吆喝催促。
据附近卖肉的人说,割下来的松软蔫皮和淋巴结部分,都卖给了作包子的,这骇人的听闻让我对素馅独钟,对这包子乃至巷子有着抵抗。
红色油亮的辣椒油也不是真的辣椒,而是不可食用的廉价色素和少量辣椒勾兑而成。当然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化学添加,只为提升口味却无营养的粉末和液体,还有众所周知的地沟油……
虽未亲眼目睹,但媒体频传,加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小心恐慌,拒绝时信其有,不拒绝时就自动忽视。
我深深心疼着埋头吃饭的人们。当然,这当中偶尔也有我和同事的身影。
据说大店里也是如此,只是脸面光鲜而已,当地某大饭庄被查用了地沟油,封了店。这倒是个极有力的理由和安慰,让心里的芥蒂放下,继续留下来安心用饭。
曾经平静的巷子升级为小吃街,这貌似繁华的闹腾始于二十年前。
早期是一位身着白色制服,头戴白帽的老人,形象易与医生相混淆,每天早晨推了一笸箩包子,站在醒目的街口。买包子的人排起长队,伸长了脖颈望着笸箩,又不安地看看腕表算计时间。有新来的人望见我一袭白衣装束,冲我喊:“来两个牛肉大葱的!”我佯作不听,那人发现了误会,讪讪地排在队尾。
包子是老人自己蒸的,面皮松软喧腾,馅料是原汁原味的菜蔬香,就连味精之类引诱味蕾的佐料都奢侈。
这包子滋养了此地职工的胃口,如家里寻常饭食,极其安心舒适。从未搅扰过哪位食客的胃肠。五毛一个,一块钱吃的实惠满足。
不知哪天,白帽老人不再来了,据说死于脑出血,并留了大额财产,是卖包子的积蓄,存折密码成了谜。
同事们纷纷唏嘘,感慨生命无常。之后是少数人世界末日般的购物,大多数人感慨后仍拮据度日。只是没有了白帽老人的包子,心中空落落的。
自这小吃街始祖之后,有眼光的人陆续来这里练摊卖早餐,豆腐脑,油饼,煎饼,花样也繁多起来。
我们庆幸终于摆脱单调的食堂,每天乘着微亮的晨曦,早早占了座位,轮番享用美味。
那时的地沟油,添加剂的技术还在懵懂的技术探索中,年轻的我们甩开胃口,只管吃便是。
时日渐长,商家整理了零散的摊位,包装了华丽外壳。貌似繁华的外衣下,是人群盛产的垃圾,没有效的管理疏通,嘈杂无章。
成熟已久的吊人胃口的技俩在人类中得逞,离开它很多饭店都会因口味寡淡失去客源。
白帽老人最初来卖包子,如同鲁滨逊发现了生存岛,人越聚越多,接踵而至,相必那海岛已沦为海产品市场。人初来,是惊喜呵护,人多了,就成了践踏。
在排斥着低档小吃,添加剂,转基因等一切不健康餐饮时,还要囊中羞涩饥肠辘辘而不得已食之的情况下,有时会阿Q的想想,如果回到不施肥,不添加,无污染的靠天吃饭绿色时代,食不果腹,草根树叶皆可为食,岂不是更大的灾难。如果可以抉择,人们会眼都不眨的选前者,吃饱了饭再说。
吃了立即毙命的,恐怕只有老鼠药立竿见影了,除此之外就是大体安全的。长远效应有谁为之确立尺度和监测随访。大多是意识里的抵抗和不安,扰的心里难受。不见棺材是不落泪的。既然不得不食这人间烟火,且把心事放宽吧。愿天保佑。
当然今非昔比,良心并不是以全民饥饿或中毒伤亡为代价才觉醒的,错的不是人们对食物的挑剔和小心,是不良之人为谋短暂私利的欲望泛滥良心麻痹和目光短浅。
当人们所谓的眼前小聪明进化成大智慧,这希望不管多奢侈,也是梦想吧。不管贫民和富豪,不管星级酒店和地摊,就能真正安心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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