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城市都是神来之笔。
《看不见的城市》里所有城市都是卡尔维诺虚构的,有的是梦里的零星片段,有时是思考时的灵光乍现。他曾走过的每条路,经过的每个地方,在某个艺术馆的短暂停留,它们散落在这本书的每个城市里。
卡尔维诺在前言里说:最初它并不算一本书,只是简易的分类,但若成为一本书,就应该有一个结构,也就是人们必须在其中发现一个情节,一个旅程,一个结论。
《看不见的城市》情节是马可波罗与忽必烈愈发深入的交谈,旅程是带我们游历了几十座以女人命名的虚构城市,最后探求到繁荣背后的本质是虚无,但人类还存在赋予自己转机的可能。
卡尔维诺把蕴含着相似命题的城市加以归类,按照侧重把不同的命题交错排列,七个章节之间以马可波罗和忽必烈的无声交流为媒介,马可波罗不断讲述他去过的城市,忽必烈察觉所有城市的共同之处,便独自想象,用不同的元素排列,构造出脑海里的独特城市,当他们把城市说到尽头,忽必烈察觉所有城市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奔走——奔向地狱城。
第一部分末,忽必烈对帝国的傲气跃然纸上:“到了我明白所有象征的那一天,我是否就终于真正的拥有了我的帝国呢?”马可说:“陛下,别这样想。到那时,你自己就是众多象征中的一个。”
在全书末,二人探索了无数个城市,几乎穷尽了人类所有的生存状态后,可汗的心态变了,他说:“如果最后的目的地只能是地狱城,那么一切都没有用,在那个城市的底下,我们将被海潮卷进越来越紧的旋涡。”
波罗说:“生者的地狱是不会出现的;如果真有,那就是这里已经有的,是我们天天生活在其中的,是我们在一起集结而形成的。免遭痛苦的办法有两种,对于许多人,第一种很容易: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种有风险,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学习:在地狱里寻找非地狱的人和物,学会辨别他们,使他们存在下去,赋予他们空间。”
这应该是全书的精华,像是卡尔维诺的神谕。
这本书让我看到‘神来之笔’是什么,我脑海里自始至终都萦绕着一句话:看不见的城市,看得见的人生。
大多数城市背后的隐喻都能与我产生共鸣。
第二部分初,有一段讲城市与记忆:他必须继续走向另一个城市,而那里等待他的是他的另外一段过去,或者某种当初也许是他的可能的未来,而现在已是他人的现在的事物。未曾实现的仅仅是过去的枝桠,干枯了的枝桠……别的地方是一块反面的镜子。旅行者能够看到他自己所拥有的是何等的少,而他所未曾拥有和永远不会拥有的是何等的多。
我在途径或者游玩某些陌生城市的时候,不自觉的,便总能感到这个路口、这个拐角、这座桥、这栋破房子似乎在我记忆里出现过,一瞬间,无数个相似的场景重叠于眼前,而眼前这处真实的地点却变得模糊起来。即便这种感受转瞬即逝,但每当我再次经过这里,我会感到无比的亲切。
而这些地方是别人过去一直生活的地方,我只不过是这里此刻的匆匆过客。
所以我也忍不住怀疑,我的过去是他人的未来,我的未来又是他人的过去。我选择这样理解卡尔维诺这段话。
在‘城市与死者二’里,卡尔维诺说,当人到了生命的某一时刻,你会拒绝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你遇见的每张新面孔都会印着旧模子的痕迹,是你为他们各自佩戴上了相应的面具。
我有时会对陌生人产生熟悉的感觉,好像哪里见过,ta与我生命里曾经出现的某人长得很像,或者ta的一颦一笑不经意间触动了我,陡然间,阳光似乎是从遥远的时间长廊里穿过,怀旧的情绪涌上来,我错愕于现实,颓然于未来,苦苦哀求过去的光阴可否长久逗留、未来是否快点过去,这时,我就很容易垮掉。
书的后半部分,忽必烈越来越按照马可预想的轨道去思考帝国的盛世,他通过把自己的胜利进行了肢解,使之还原于本质,忽必烈得到了最极端的运算:帝国国库里的奇珍异宝不过是虚幻的假象,最终的胜利就是背后的虚无。
人类的繁华背后,到底蕴藏的什么,城市的最终结局会是百花齐放还是毁于一旦。卡尔维诺在替自己寻找答案,也为人类表明人生的可塑造性。我的人生太确定了,所以反倒让我觉着它到处是陷阱。说不定,他的其他作品会继续给我指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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