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假期，赤生已经很久没有睡那么久。像是一束要干枯的花插进水里，缓缓舒展开来。她准备跟男友应屹说早安，猛然想起在昨天23：39分，应屹打来的一通电话。

“喂？赤生。”

“怎么了？我想跟你说明天生……”

“赤生，我想说的是，最近我们一直黏在一起，一点距离也没有……我觉得应该给彼此一点私人空间，我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觉得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只要你想我还是可以找我，我都在……”

“嗯，知道了。”匆匆挂断电话，赤生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赤生在吃午饭的时候再次发觉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昨天本来预备和应屹一起过的。

继母打来电话，要她照顾一天读高中的妹妹乔恩。她犹豫不决，接下来就是继母劈头盖脸一顿骂。一小时后，妹妹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乔恩和她的关系一直是紧张的，这个小姑娘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赤生会抢走自己的东西。

赤生说：“乔恩，我们出去逛逛吧。给你买东西吃。”

乔恩往脸上扑着粉答：“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赤生转头进了房间。一会儿后她就听见瓶子破碎的声音。乔恩探头进来说：“打碎了你的香水，作为赔偿我可以跟你出去。”

赤生看见地上的碎片和液体，应屹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只在重要的日子才舍得喷一点。香味包围着她，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网要把她遮盖住使她不见光亮。她急忙推着乔恩一起出了门。

她喜欢的餐馆。乔恩坐下后一直皱着鼻子，又捂上了口鼻，赤生突然觉得她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河流。

中途乔恩突然抛来一句话：“我知道你穷，也没必要那么寒酸吧……”

赤生眼睛红了，只是低头不断把食物塞进嘴里。她妄图用食物填满自己所有的空洞。

晚饭后和乔恩走回家。两人走得很慢，风一直吹着。沉默中靠得那么近的两个人，却越来越远了。

七点继母接走了乔恩。赤生在网上给自己买了一条看上很久的裙子，一条抵得上一个月房租的裙子。

八点，终于鼓起勇气打给应屹电话。

“应屹，今天……”

“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我打游戏呢。”

“没什么，问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死了，怎么TMD又死了！MD，什么破游戏。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的外套落在这儿了，什么时候来拿。”

“什么破事儿……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赤生发觉自己在颤抖。她又闻见那股香味，一张网袭来。赤生不停地拖着地板，冲洗，拖拉，重复的动作麻木了她的身体和意志，她是网下的奴仆。没有一滴眼泪地继续着。

十点钟，再次接听继母的电话。乔恩生病了，发烧，感冒。继母的吼骂声包裹着她。赤生像是在思考明天吃什么的蚂蚁，不知道头上有一只大脚踩下来。安静下来的时候是半小时后了，她甚至有些不适应这安静。

手机铃声，满屋香气。赤生处于空洞状态，像是被关进某个囚笼。生日，就算是生日，也没有人会因此多体谅她一分。她沉默地躺在床上，看着发黄的天花板。

十点四十五。是乔恩的电话。赤生脑子里想的是她吃饭时的话：“没必要那么寒酸吧。”此刻赤生是恐惧且痛苦的，但她还是平淡地接起电话。

只听见乔恩匆匆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穿得太少。妈妈今天打麻将输钱了脾气不太好。还有，生日快乐。”

当赤生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生日快乐”这几个字说得很小声，但她确实听见了。深渊里的人看见头上明亮的光，真实又温暖，就会向上走。

赤生躺在床上侧转过身将脸埋进被子里，终于哭出了声。

她为这唯一的记得哭了，那是她生命中那么微小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