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记

这个世界上应该每个人都爱玩，只是玩的方式不同，城里人的玩法大概是KTV、酒吧、游乐园、网吧、和一些具有娱乐性的场所。村里人怎么玩，这我做为一个农村人就有得说了。

夏天正热烈，庄稼都正是成长的时候，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绿的让人头昏眼花。村里的几个中年男人正在把一头牛赶上一辆横头拖拉机，他们打算把它拉到斗牛场上去。拉一头牛去，可以得到一百块的出场费，出场费也像明星一样，你的身价越高，出场费就给越多。一般都牛出场费是一百。牛的身价怎么看，是看这头牛斗过几次，赢过几次。据我知道的，我们村里有一个姓李的老头养了一头暗红色的长毛牛，被称为“野牛王”，光出场费就给到了两千五，如果能遇到体格相当的牛，要比一场的话，又另加四百的上场费，可以说这头“野牛王”帮老李家赚得盆慢锅满。斗牛场的组织人大多是村里的一些年轻人，他们也通过斗牛场挣钱，一到节假日，斗牛场上会来很多摆摊子的小贩，他们就向这些小贩收一些摊位费，不过这不是主要收入来源，主要收入来源还得往下讲。

这里先讲一下斗牛的规则，我这里说的斗牛和西方的斗牛不一样，不是一个人拿着一块红布在斗牛的圆形场所里斗弄一头年轻的小牛，而是拉两头体格相当的牛，把它们拉到一个有铁门的斗牛场里，斗牛场一般大小两个篮球场，高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大概一米七八的圆形坑里，坑上的四周用水泥打起地板，方便人站在上面看，来看斗牛的人各式各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过男的中年人比较多，女的和小的一般是为了来斗牛场上吃烧烤或者凉卷粉。

中年男人和年轻男孩们从来也不满足光这样看着，口袋里的钱总会蠢蠢欲动。斗牛场上不仅是看斗牛，更重要的是可以赌上一把。

今天的斗牛场上来了差不多可以以万记的人，听说是老李家的“野牛万”将出场和来自隔壁州的被称为“土皇帝”的牛斗，这可谓是村村里的世界杯大赛，很多人早早的就带着自己的小凳子坐到了斗牛场的圈子上。小朋友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热烈的气氛，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斗牛场里放里两头名气不大的黄牛在斗，先热热场，似乎牛也知道自己不是重要角色一样，斗得漫不经心，两头牛抵在一起，你上前一步，我退后一步，我向前一步，你退一步，牛角抵在一起，发出硬瓷器碰撞的声音。看到人也不耐烦的在牛屁股后面发出“呲，呲，呲”的吓唬牛的声音。几个斜挎着皮包的大肚子中年人皱着眉头看着两头牛，手里握着几张红色的钞票，他们就是专业赌牛的人，据说他们特别会看牛，只要牛一拉出来，就算是两头体格差不多，牛角长度不分大小的牛，他们也有办法看出来那头赢的概率大，村里的人也会跟着赌一赌，有赢有输。

怎么赌牛呢，没有一个固定下注的地方，因为如果有谁组织了一个固定下注赌牛的地方的话，警察一来，他铁定要坐上一久的牢，但是既然要玩，上面又不让赌，光看斗牛又没意思，所以就产生了这样一个对策，就是每个人自己拿着自己的钱，站到斗牛场上，喊出“一百一百”。这样，想赌的人就会找到牛，两人各认一头牛，开始赌。怎么看输赢，就是那头牛先撤退，先往后跑，那头牛就输了。当看到某一头牛有想要输的苗头，赌牛人就会大喊“一百两百，一百两百”，如果有人回应，那个回应的人就是认了要输的那条，如果要输的牛反败为胜就可以得到两百，如果真的输了也只输一百。有时甚至有人喊到了“一百五百，一百五百”。这很让人心动，想要赌一把。

随着一声欢呼，热场的两头牛终于有一头输了，输的那一头顺着牛场跑着，赢的那一头在后面追着，这时，牛场铁门打开，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各手拿一根削得光滑的木棍，棍子头有一个铁制的圆滑的勾子，专门用来勾牛鼻子，抓住疯跑的牛的。斗输的牛会不要命的跑，赢的牛也会奔命的追，可以看出两头牛确实斗生气了。要是谁能够抓住发狂的牛，先勾住牛鼻子，那谁就可以获得一百块钱的奖励，所以年轻的小伙子们热血沸腾的追着牛跑，一边跑，一边发出声音“撤，撤，撤”来吓牛，其中一个身手矫健的小伙子先勾到了牛，但牛没有停下来，反而将小伙子甩到了一边，小伙子立刻像马儿一样起身，立刻避开了后面一头追过来的牛，牛场上的人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神情自若，或者说里面抓牛的没有他们的儿子。刚刚被甩的小伙子立刻又追了上去，不过来不及了，牛已经被另外一个矮个子小伙子抓住了，矮个子小伙子一把拉住牛角，顺势一个翻身骑到了牛背上，用勾子勾住了牛鼻子，牛挣脱不开，才冷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刚才还被小伙子们吸引，突然一阵炮仗声响起，所有人把头转向远处，在炮仗声和扬起的红土灰尘中看到，原来是老李拉着他家的“野牛王”来了，一群人簇拥着走向牛场这边，几个在买烧烤的小孩撒腿就跑，跑到“野牛王”的身旁，发出感叹的声音，喊着“野牛王，野牛王，野牛王！”

“野牛王”脖子上挂着一个暗铜色的铃铛，走起路来，铃铛就发出“铛铛铛”的清脆的响声，老李还特地用白色油漆在牛背上写了个王字，“野牛王”有九百公斤，斗过大概三十场，没有败绩，方圆几十个村里再找不到对手。这样的名声传到了隔壁的州县里，吸引来了被称为“土皇帝”的牛。

老李拉着牛，嘴里斜叼着烟，和牛一样一幅高傲的模样走在人群中，老李旁边的老王说“嗐~什么土皇帝，在他们那地是土皇帝，到我们这也就是个软脚虾，我们这野牛王拉上去，怕直接给他的土皇帝吓跑咯，抓都抓不住。”老李没有说话，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鼻孔里冒出了烟，“野牛王”像听懂老王的话似的，也吹了下鼻子。

“野牛王”刚进来不多时，“土皇帝”也随着一连串的炮仗声走了进来，一看“土皇帝”的块头，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比“野牛王”大，而是壮，四肢肌肉凸起，肚子上还可以看到爆起的筋，像一张铁网保护着它，牛眼睛里充满了杀气。“野牛王”似乎也像看到了对手，前脚不停的往后掏着红土，像随时都要大战一场。

随着一声冲天炮响起，“野牛王”和“土皇帝”的大战打响了。两头牛一拉到场里，解开牛鼻绳，就相向冲了过去，牛场里瞬间扬起了冲天的灰尘。只听“觥！”一声，两头牛的头就抵在了一起。这是赌钱的忘记了下注，卖东西的忘记了找钱，吃火腿肠的小孩也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两头牛相互较量着，结实的后腿呈斜面蹬着地，前脚微微弯曲，几乎要抬起来，。“土皇帝”的角比较长，似乎要插到“野牛王”的后脑勺里，“野牛王”运用它丰富的经验，脑袋往左甩了一下，又快速的把身子侧到右边，“土皇帝”失去受力点，往前冲了去，撞在牛场的土墙上，不等“土皇帝”反应过来，“野牛王”立刻冲了上去，对着“土皇帝”的脖子，“土皇帝”也不是吃素的，矫健的立刻转过身，用牛角对准“野牛王”。又发出一声“觥”的声音，场上瞬间发出了一整疯狂的欢呼，大家不再叫什么“一百两百”，而是高呼着“野牛王！野牛王！”。老李握紧了拳头，眼睛直直的盯着牛场里，汗水从他的额头流到了脖子，他也忘记了下注，但这时的感觉却比下了注还要紧张。“土皇帝”的主人，人称铁拐李，铁拐李也插着腰，眼睛瞪大的看着场里。两头牛确实难分伯仲，抵在一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快十分钟了，都没有再尝试进攻。牛鼻子朝下吹起了一阵阵的灰，“野牛王”的尾巴甩了一下，“土皇帝”突然发动进攻，先是头往后缩了一下，然后又使劲往前撞去，用它尖如锥子的牛角撞去。“野牛王”头一甩避开牛角，抵在牛头上，却被“土皇帝”的力量推着往后推，“野牛王”两条结实的后腿依旧不弯曲的撑着，地上梨出了两条深沟。

经过快半个小时的对决，两头牛斗气喘吁吁，肚子一撑一缩，牛鼻子对着的地上吹起一层一层的灰。铁拐李搭上老李的肩“你家的牛确实厉害，知道它的短处”。老李笑了笑说“你家的野不错，知道用角。”互相称赞了一翻后，两人神情又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突然，两头牛都后退了一步，互相对往了一秒，“野牛王”仰天长吼了一声，立刻又抵了上去，不过不是直抵上去，而是朝着“土皇帝”的一只角赚过去。“土皇帝”判断失误，直抵过去，结果“土皇帝”被撞掉了一只角。铁拐李大声哀嚎一声“啊！”老李野眼珠差点瞪出来。“土皇帝”的角在流血，但却没有退缩，用另一只角立刻向“野牛王”冲过去，野牛王迎战，两头牛有抵在了一起，此时铁拐李大喊着“可以了，可以了，我们认输，我们认输！”老李也大喊“快！快！把牛拉开！”牛场铁门打开，但是没有人敢冲进去。“野牛王”的力气确实没有“土皇帝”的大，被推着往后 ，此时“野牛王”尾巴再一甩，又往左甩头，退后一步，立刻又要撞向另一只角，铁拐李声嘶力竭的大喊“停！停！停！”

老李一下跳到牛场里，所有人吓一大跳，“野牛王”将撞向另一只角时，“土皇帝”前面受过同样的招，所以这次没有直撞向“野牛王” 而是稍稍偏左一些，“嘣”一声又抵在了一起，这次是“野牛王”的力气比较大，把“土皇帝”往后推，此时所有人惊呼，神情紧张，原来是老李此时正在“土皇帝”的身后。而此时“土皇帝”一直往后退，会看牛的人早就知道“土皇帝”要输了，因为土皇帝的后腿已经一前一后，准备要跑走的姿势，野牛王正准备发力，将土皇帝推着往后退，此时牛场上的人开始大喊大叫还有人用细长的棍子打土皇帝的屁股，这个行为在正常情况下是被看做是作弊，要被叱责或者直接赶出场，但是现在场上很多人都在做同样的动作，几个小孩脸上出现兴奋的表情，也叽叽喳喳的跟着乱喊，几个年轻小伙子也顾不得害怕，打开牛场门拿着钩子冲了进去，几个中年妇女捂住了眼睛。老李此时迅速往后退，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场上立刻发出一阵哀嚎，眼看土皇帝就要踩到老李身上，但是土皇帝却一脚刹住了，但是全部的受力都在土皇帝的一只角上了，只要此时野牛王一甩头，土皇帝的角就不保了。老李腿已经吓软了，牛要是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或者是大腿上，好一点就是一脚毙命，差一点就是半死不活，老李不停的往后爬，但是后面已经没有路了，已经被墙壁抵住了，牛场上的人纷纷伸手下来拉老李，老李因为背对着墙，没有看到伸下来的手臂，后面的人大声喊着“老李，抓住我的手！快！”眼看来不及了，老李突然扯着沙哑，苍老的声音大喊“老黄！老黄！”野牛王突然不动了，老李又大喊“老黄！退！退！退！”此时野牛王突然撤了力，往后退了几步，土皇帝追了上去，用唯一的角直插到了野牛王的脖子上。野牛王大喊一声“哞！”倒在了地上，血从脖子流了出来。老李被人拉上了牛场，但是但他转头时已经看到了野牛王倒在了地上，老李眼神直发愣，摊坐在地上。人们立刻把土皇帝拉回来栓上了牛鼻绳。老李的朋友老王感觉打电话给镇上的兽医，正好，兽医也在牛场上，兽医扒开人群，蹲到野牛王的旁边，先看看野牛王脖子处的伤口，然后绕着牛走了一圈，又这里探探，哪里看看。老李紧紧抓着兽医，惊魂未定之下担忧的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说“怎么样？”

“老李，牛皮子厚，那点伤不至于死，但是它太累了，它已经有年纪了，这个年纪的牛就和你这个年纪是一样的。可能……”

老李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此时已经近黄昏了，阳光早躲到了山背后，人该散的也散了，老李拿着水瓶喂着老黄喝着水，老黄足足喝了二十瓶矿泉水，喝完后前脚颤颤巍巍的支起身子，老李牵着老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老黄，老黄，嘿嘿，现在该叫老黄了，你还是我给接生的呢，那时候你刚生出来时，我还惊奇嘞，怎么有小牛一生下来就能立刻站起来，还站得这样的稳，原来是头野牛王，嘿嘿”老黄颤颤巍巍的走着，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到一个岔路口时，老李拉着往家的方向走，可是老黄却往另一个方向走，老李只好跟着走，走着走着，天边仅剩下了一丝两光，老黄走到了老李已经荒废了的田旁，趴了下去，最后发出了“哞~”的一声，头也低了下去，老李看着星光下这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浑浊的眼泪流了下来。

老李家里，老李的儿子小李，小李的媳妇，小李的八岁儿子，小李的四岁女儿都哭成了一团，老张手搭在老李身上“嘿，真是稀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全家人为一头牛哭，看你这老子死了怕也没这待遇。”老李只叹了口气。

“不过这小李这样哭也说得过去，昨天他赌牛时输了三万嘞，这下家里的摇钱树到下了，换谁，谁都得哭。”

老李还是只叹了一口气，又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你家养了一头好牛，你看看，给你家挣了多少钱，你家这小洋楼，小轿车，人家养的牛都只知道犁地耕田，你这头可算是养得值嘞。”

老李拍了拍老王的肩，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