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睿站在小溪旁，弯下腰，对凌娅说：“来吧，我背你过去。”
凌娅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俯身趴在了苏睿的背上。她手里捏着苏睿的鞋子，远远地伸直手臂，生怕碰到了自己的衣服。
“嘶—”苏睿背着比自己还高大的凌娅踏入溪水中。秋季山中溪水温度颇低，一下子刺激得苏睿倒抽了一口冷气。小溪底部的石头磨着苏睿的脚底，使他有些步伐不稳。
“哎哟！”凌娅突然娇滴滴地尖叫了一声，吓得苏睿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了。“哎哟，哎哟。”凌娅一手搂住苏睿的脖子，尖叫得越发起劲了。
苏睿一边小心翼翼地蹚水，一边不大高兴地说道：“你别叫了！等下吓得我摔倒了别怪我！”
凌娅委屈地说：“刚才你摇晃着，水花都溅到我腿上了。我吓了一大跳，才忍不住叫起来的。”说着，她再次流下了眼泪。
苏睿小小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无法描述，却很清晰的感觉到不舒适。后来无意中回想起来，才恍然发现那是一种无奈加无语的混合。
小溪不是很宽，大雨之后水面也只是略微多了一点点。但是，对于一个年仅六岁多，又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高大的人的苏睿来说，这段距离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苏睿咬着牙，双腿打着颤，一步一步艰难地蹚着冰凉的溪水，挪到了小溪对岸。不等他站稳，凌娅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向地面，同时手臂一挥，把她手里捏着的苏睿的鞋子甩了出去。
“哎哟！”凌娅动作太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摔倒在溪畔。她挥手舞脚地摔了个仰八叉，一只脚伸进了冰凉的溪水中。她再次惊呼连连：“哎哟，哎哟！”
“啊！”身高体重都不如凌娅的苏睿，被凌娅猛地一跳反推倒了，整个人向溪水倒下去。“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苏睿结结实实地倒在了溪水中。冰凉的溪水瞬间就沁透了他的衣衫，苏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两个孩子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宿舍。
凌娅扑到马幼凤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不停地向妈妈展示自己浸湿的鞋袜、裤腿，显得无比凄惨和委屈。马幼凤搂着女儿，百般抚慰，心疼不已。
“啊切，啊讫”苏睿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悄悄跑到自己和妈妈的床边，迅速地脱掉湿透了的衣服，胡乱翻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
李瑞晶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前所未有的一连串利索动作，甚至忘记了上前帮一把儿子。
“嗯嗯，”苏睿换好衣服，一骨碌爬上了床，拉开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发冷的身体。他忍不住又打出了一连串的喷嚏：“啊乞、啊乞，啊—讫！”
李瑞晶终于缓过神来，一步上前，低头看着把自己裹成粽子的苏睿，语气不佳地喝问：“苏睿，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变成了一个落汤鸡？”
“李阿姨，”正在马幼凤怀里哭哭啼啼的凌娅听见李瑞晶罕见地当众发火，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开口说出了实际情况。她小声小气地说：“苏睿他背着我过河，后来摔倒了。我的鞋子也全都湿了。”
“苏睿背着你过河？”率先发声的是在一旁默默观看的于一荻。她太吃惊了，忍不住脱口惊呼了一声。看到屋子里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于一荻难得地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讪讪地一笑，低下头做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忙碌着手头的事情。
大家的视线又非常一致地转到马幼凤母女俩的身上。
马幼凤感到屋内视线的压力，轻轻推开腻在自己怀里的凌娅，有点不自在地女儿说：“娅娅，你怎么让苏睿背你呀？”
凌娅理所当然地说：“我怕水会把我冲倒，会打湿我的衣服。反正苏睿自己也要蹚水过河的。”她很想再抱怨一下，苏睿让自己帮他拿鞋子，脏死了。他还害得她弄湿了一只脚。可是，小动物一般的敏感，让凌娅感觉到了屋子里针对自己的不友善的气氛，她聪明地咽下了到嘴边的怨言。
马幼凤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对裹着被子的苏睿说：“睿睿，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孩子。”
苏睿的小脸上挂着不大正常的红晕，瓮声瓮气地回答说：“马阿姨，不用谢！”停顿了一下，他毫不掩饰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下次我不会再背凌娅过河了，她求我也不会了。”
于一荻听见苏睿的回答，差点儿忍不住要鼓掌喝彩。马幼凤的脸色越发尴尬，她“哼哼哈哈”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李瑞晶心情复杂地看着裹着被子，像个大粽子的小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只好再次把儿子的被角掖紧，轻声细语地问：“睿睿，你想吃点啥？”她心里想着，只要儿子开口，只要有可能，自己一定尽力而为，满足儿子的要求。
“妈妈，”苏睿的脸色通红，声音低哑地轻声说：“我想睡觉。”言外之意就是，他根本不想吃东西。
李瑞晶心疼地摸摸儿子的小脸，轻声说：“睡吧，妈妈给你准备好吃的。睡醒了就可以吃了。”
苏睿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嗯。”转眼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李瑞晶看看儿子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心里一直默默地叹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希望儿子一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可是，今天这事儿，她自己心里就觉得别扭，不是那么舒坦，却又没法说什么，真是郁闷极了。
李瑞晶去找当地老表用粮票换了两个鸡蛋，用煤油炉和小铝锅蒸了一碗鸡蛋羹。她用热水煨在小锅里保温，准备等苏睿醒来，给他补充一点营养。
夜幕低垂，雨后的秋夜凉风阵阵，夜空格外高远。繁星在天上闪烁，地面上寥寥无几的灯光也渐次熄灭。G山上因为电力供应不足，每天晚上早早就断电了。
苏睿一直昏睡着，天黑尽了都没有醒过来。小铝锅里的水都凉透了，李瑞晶只好盖紧锅盖，把鸡蛋羹连锅一起放在床头的小书桌上。
李瑞晶草草洗漱了一下，侧身躺在了苏睿身边。她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一直不能安稳入睡。她不时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苏睿，伸出手探探儿子的额头。
“哎呀！怎么这么烫？！”半夜时分，李瑞晶伸手刚刚触到苏睿的额头，滚烫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在寂静安宁的山里，在漆黑一团的大宿舍里，李瑞晶的叫声显得特别突兀、刺耳。
“怎么了？”“出啥事儿了？”“干啥呀？”黑暗中响起几声带着浓浓睡意的短促问话。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半夜被惊醒的感觉很是难受。
李瑞晶顾不上回答室友们的质问，摸索着点燃了一截蜡烛。她把蜡烛放在床边的小书桌上，俯身察看仍然在昏睡中的苏睿。
借着摇曳昏暗的烛光，李瑞晶发现苏睿的脸色通红。她伸手再次摸向儿子的额头，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滚烫的感觉吓了一跳。她连被子一起搂住苏睿，额头贴着儿子炙热的小脑门，低低地呼唤着：“睿睿，睿睿，你醒醒，你醒醒啊！”
“嗯，嗯哼。”苏睿两眼紧闭着，脸色红得吓人，小小的嘴唇上开始起皮了。他迷迷糊糊中听到妈妈的呼唤，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李瑞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你赶紧给孩子喝点水吧。”于一荻披着外衣，难得披头散发地站在李瑞晶的床前。她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拿起了李瑞晶的热水瓶，动作麻利地拿起李瑞晶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她用杯子和一个饭碗来回倒水，以便让水更快一点凉下来。
李瑞晶赶紧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放下抱着的苏睿，穿鞋下地，要接过于一荻手里的杯子。她抱歉地小声说：“真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休息了。我来吧。”
于一荻侧身避开了李瑞晶的手。她继续来回倒着水，同时说：“睿睿发烧了吧？你找找有没有药，给孩子吃了退烧。”她瞥了一眼李瑞晶，又补充了一句：“你加件衣服吧，别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啊？哦。”李瑞晶不再坚持，随手抓了件衣服披着，赶紧就着微弱的烛光，翻箱倒柜地寻找退烧药。
“这是孩子们可以吃的退烧药。”马幼凤披着外衣，拿着一个白色的纸药袋，递给李瑞晶。她饱含歉意地小声说：“睿睿发烧了？这个药的效果挺好的。”
“谢谢了！”李瑞晶非常真诚地道谢：“真是太感谢了！”
马幼凤轻声说：“今天睿睿背娅娅过河，弄湿了全身才会发烧的。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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