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世上走了51年的人生里程,林徽因却留下了似乎51年都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
女神的花容月貌绰约风韵,“太太客厅”的角色,“人间四月天”的诗情画意,与冰心的芥蒂,和徐志摩,金岳霖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都成了“八卦”,“鸡汤”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素材,在自媒体上炒得煮得沸沸扬扬,有滋有味。
从这些角度,当然可以看出林徽因的一侧一面,但进入视野的,只能算是个局部,距离她的庐山真面目,还差之甚远。
因为自24岁与梁思成结婚后,林徽因就一直栖息在这位著名建筑学大师的巨大阴影中,而她自己同样作为建筑学家的身份,却被遮掩住了,消隐去了许多。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多么浓重的阴影,也只能是阴影。
林徽因作为中国第一位女建筑学家,第一位女建筑学教授,她的成就和贡献,仍然鲜明豁亮的书写在中国建筑学史的重要篇章里,一字一句,为世人所共睹。
1924年,20岁的林徽因,与梁思成一起赴美国留学。9月,两人同时入读宾夕法尼亚大学美术学院,并且商定共读建筑系。可是因为这个专业不招收女生,梁思成只能一人如愿以偿的进了建筑系,林徽因无奈念了美术系。
但她对建筑学的兴趣和热情,始终未减,又有梁思成在身边熏陶辅导,林徽因“身在曹营心在汉”,其实攻读的也是建筑学。所以,1926年学业尚未完成,当即被这所大学的美术学院建筑学聘为建筑设计事务助理和设计指导教师。一年后,以学士学位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因成绩优异,被提升为建筑设计课兼任讲师。
就是从大洋彼岸,这个年仅23岁来自华夏神州的漂亮女孩,从此踏上了她终其一生也未曾改变的建筑学家的职业道路。
必须要承认,林徽因才华横溢,自1930年4月,《诗刊》第二期同期发表了她署名“尺棰”的两首诗《仍然》和《那一晚》之后,佳作频频问世,她成为文学界一颗耀眼的新星。1934年由胡适指导的一篇学士论文《中国新诗史》中,这样评价:“第二期的诗,可以说是新诗史上最光灿的时期,作者都是将自己的内心情感流露出来,不虚伪,不造作。徐志摩、林徽因诸氏,都具有这种长处。”
可是,尽管在一片赞美声中赢得了著名作家的光环,林徽因却并未因此淡漠了从事建筑事业的初衷,她精神上的兴奋点,依旧牢牢的集中在这里。1932年,8月,她的儿子出生,取名为梁从诫,以此纪念宋代建筑学家李诫。并没有叫“从甫”,“从白”,以之纪念杜甫李白,可见“建筑”远远胜于“诗”,已经化入她的血肉之中了。
林徽因与梁思成并驾齐驱,在1929 年成立的“中国营造学社",找到了用武之地。梁思成担任学社的研究部主任,林徽因为校理。
梁思成的续任夫人林洙,有个统计,这个营造学社在北平期间,梁思成与林徽因一道参与的活动,除了测绘故宫的重要建筑六十多处,及安定门,阜成门等六处门,恭王府,天宁寺之外,还离开北平去了137个县市,调查古建筑殿堂房舍1823座,进行测绘的建筑206组,完成测绘图稿1898张。
这些数字很枯燥很抽象,但潜藏在数字背后的艰苦,辛勤,顽强,执著,却真实生动,像一幅幅用汗水,用心血,也可以说是用追求,用梦想描绘成的宏伟画卷,令人感动和惊叹。
土木凤凰,林徽因的庐山真面目林徽因与丈夫共同谱写的中国建筑史上最辉煌的篇章之一,应该是1937年夏天,与营造社两位助手在山西五台山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发现。他们在寻找山上的佛光寺,经过一段连驴子都无法攀登的崎岖山路之后,忽见一处山顶,云遮雾绕中,一座庞大建筑物忽隐忽现。他们立刻有了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预感,匆忙赶上前,几个人不禁高呼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宏伟的庙宇,只见飞檐高翘,斗拱庞大,以及宽敞的门窗,林立的柱头,给人以苍劲雄浑的感觉。仿佛一颗珠宝,尽管蒙上了厚厚的尘垢,依然闪烁出耀眼的光芒。这正是他们魂牵梦绕在竭力寻找的佛光寺。
惊喜之余,不顾疲累,林徽因凭靠娇小的身材,马上爬上大殿的顶脊,寻察可能有的刻写建造年代的文字。上面除了灰尘泥垢,蛛网,就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窝,虫子巢。她就这样爬动在尘埃中,听着蝙蝠和虫子的鸣叫,连续爬上爬下五天,爬得腰酸腿软,头晕眼花的,终于在大樑上发现了“女弟子宁公遇”这么几个模模糊糊的字迹。
林徽因敏感的联想到,此前在台阶前石幢上也发现过字,连忙对照辨认,果然也是“女弟子宁公遇”那几个字,还有“唐大中十一年”这样一行字。
简直是石破天惊,“唐大中十一年”为公元857年。这个年代比已经发现的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独乐寺早127年,而且是当时考察出的年代最久远,仅存的唯一一座唐代木结构建筑。梁思成激动不已的说:“我们一向所抱着的国内殿宇,必有唐构的信念,在此得到一个证实了。”
一个中国建筑史上的奇迹,也可以说一个中国文明史上的奇迹,就是依据林徽因辨识出的几个文字,横空出世了。把她做出的贡献,也看成是奇迹,一点也不夸张。
更让人感到奇妙的是,那个修建佛光寺的女性施主,历经一千多年的世事沧桑,才为人间知晓的机缘,竟然源于一个女人的执着追求和柔弱双手。历史的巧合,多么耐人寻味。
林徽因看着大殿角落里宁公遇的塑像,悄悄对梁思成说:“我真想在这里也为自己塑一尊像,让林徽因这位女弟子永远陪着这位虔诚的唐朝大德女士,于这肃穆寂静中盘腿坐上一千年。”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林徽因一定热泪盈眶。一股发自肺腑,如火如荼在燃烧的深情,远远胜过写《人间四月天》所迸发出的炽烈和兴奋。
身为建筑学家,林徽因除了积极参与实地考察活动之外,也撰写了大量的论文以及专著,正像考察时与梁思成携手并肩,夫唱妇随一样,其中多数也是与梁思成合作完成。应该承认,梁思成为此付出的心血和辛劳,以及取得的业绩,肯定要多于林徽因,不过林徽因的付出绝对不能忽视。
梁思成的代表性巨著《中国建筑史》一书中的辽、宋部分,全由林徽因执笔。而整部书稿的校阅修订,文字润色,也全由林徽因承担。她流畅生动的语言文采,为这本书增添许多亮色。
在《图像中国建筑史》的“前言”中,梁思成这么写道:“我要感谢我的妻子、同事和旧日的同窗林徽因。二十多年来,她在我们共同的事业中,不懈地贡献着力量。”,“没有她的合作和启迪,无论是本书的撰写,还是我对中国建筑的任何一项研究工作,都是不可能成功的。”话说得实在,诚恳,都是来自内心深处的肺腑之言。
土木凤凰,林徽因的庐山真面目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林徽因断然放下了写诗写小说的那支笔。社会身份由原来的建筑学家,文学家合并为单一的建筑学家了,被清华大学聘为客座教授。在中国建筑学会全国第一次代表大会上,她当选为理事会理事,兼任中国建筑研究委员会委员,并担任《建筑学报》编委。
从1950年到1953年,林徽因先后接受了两项事关国家尊严和革命斗争历史的重大设计任务。一,作为清华大学国徽设计组主要成员,参加了国徽设计。此项工作于1950年9月20日,毛泽东签署中央人民政府令,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图案,而宣告圆满完成。二,1951年,林徽因被任命为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碑建筑委员会委员,并承担设计碑座纹饰和花圈浮雕的具体任务。
此时的林徽因,已重病在身,只能在家里工作。参与的这两项设计,最终体现出的成果,一个高高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一个巍然耸立在天安门广场。两者交相辉映,庄严宏伟,光照日月,成为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进京必得观赏的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而对做为建筑学家的林徽因来说,这两项设计是她职业生涯最后的工作,堪称绝唱。旋律格调极其昂扬雄壮,但却暗含着几分凄美。1955年4月1日,正是春光明媚的人间四月天,林徽因仅只享年51岁,就匆匆离世,让人叹息不已。可是,却逃避了像终生伴侣梁思成以及众多知识精英此后遭遇的种种磨难,也算因早亡而得福吧。
有个比喻,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也可以说,建筑是凝固的诗。林徽因把建筑和诗都凝固在她的心灵之中了,算得上得天独厚,功德圆满了。
通俗点说,建筑又是土木的浑然结合,那么林徽因应该是高高翱翔在土木中的一只凤凰,一只闪耀着五光十色的美丽凤凰。
土木凤凰,林徽因的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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