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外婆吧。”母亲在电话里说。
已近记不清有多久没回去看外婆了,我总是以兼职众多、学业繁忙为借口敷衍母亲,同时安慰着自己。不是真的没时间,只是我似乎厌烦了那例行公事般的看望——无非是吃顿饭,说一下自己无关痛痒的近况罢了。
只是,我忘记了一个事实,这种稀松平常是建立在外婆身体健康的基础上。如今她却患重病住了院,瘦瘦小小的身体蜷在那方白色病床上,没力气下床,更不用说和我一起吃饭了。看着外婆愈发花白的头发,我的鼻子酸酸的,一眨眼,眼泪就“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时光,时光,你慢些吧,不要让我亲爱的外婆老的那么快,好吗?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常把我丢在外婆家。儿时的我有严重的分离焦虑,父母的短暂离别对我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我哭喊,我大叫,我无理取闹。但外婆总能想出方法让我心情平复,开心起来。
她带我去集市,看小贩杀鸡剖鱼,看各色瓜果桃李,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年幼的我很快被转移注意力。外婆并不是那种特别大方的人,像许多乡村老太太一样,买菜时,她执着于两毛三分的砍价和不厌其烦的挑挑拣拣。但是,在给我买各种好吃的与新奇的小玩意儿上,她却毫不吝惜。回家时我常常满载而归——左手一个大风车,右手一串糖葫芦,脖子上还要挂一个长长的玩具项链。像只骄傲的大公鸡,赚足了同村小孩艳羡的目光。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是爱猫之人,凡是养过的猫都被她喂得圆滚滚,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只要猫能吃,总少不了它的那一份。外婆逗猫时,总是微微眯起眼睛,带着笑意,双臂伸展开来,仿佛要将猫拥入怀中,并且柔声呼唤道:“咪咪,咪咪~~”猫儿们轻轻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在在外婆怀里。去外婆家,总能看到一两只橘猫或狸花猫神态安详慵懒地卧在凳子上打盹,它们从不担心被驱逐赶走的危险。外婆常常认真又笃定地跟我说,猫有九条命,是很有灵性的小动物。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小学时沉迷于看电视,母亲为了防止看电视耽误我学习,竟将电视机低价卖掉。我为了追最新一集的《蓝猫淘气三千问》,常在放学后偷偷跑到外婆家看一集再回去,对母亲则撒谎说是老师补课或拖堂。外婆对此则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母亲后来还是得知了“补课”的真相,怒气冲冲地拿着鸡毛掸子赶到外婆家。就在我以为又免不了一顿打骂时,外婆把我挡在身后,声音很大的对母亲说道:“你干什么!小孩子家看一集动画片怎么了?我跟你说啊,你要打她就先打我!”又摸摸我的头安慰道,“圆圆莫怕啊,有外婆在!外婆在这儿呢。”我从外婆身后偷瞄了一眼母亲,只见她满脸怒气却又哭笑不得,有些无奈的放下鸡毛掸子,说:“妈,不能这么惯着她呀!看电视太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但总觉得她的爱带有一定的条件,必须要用好名次高分数才能换取,现在想来,我那比同龄人来的更早的叛逆似乎与母亲长期的高期待严要求难脱关系。自己和母亲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道鸿沟。你或许会说,这没什么,世上哪有无条件的爱啊。但我想说,外婆的爱偏偏就是无条件的,她对我的希望很简单,只是想要我快乐,仅此而已。
这些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时间的巨轮马不停蹄地向前滚动,没人能阻挡它的步伐。童年离我越来越远,我在长大,与外婆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上高中以后,离家远了,只能寄宿在学校,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的,更别提去看望外婆了。外婆却时常惦记着我:春天,家里餐桌上绿油油的清炒豌豆苗,花费了外婆一上午的辛勤忙碌;秋天,家里永远都吃不完的橘子,沉甸甸是外婆不变的爱。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孩提的我坐在门前的那株大柳树下,听外婆讲牛郎织女那遥远的故事。蝉依旧不知疲倦地在枝头鸣叫,阳光从密集的树叶缝隙中洒落,细碎的光影随着夏天的微风轻轻摇曳,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一片柳叶晃晃悠悠地从树上飘落下来,不经意间从我脸颊滑落,轻柔而又冰凉,像一滴眼泪。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河图有句歌词:“最恨留不住,故人已故 ” 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场面。一介俗人,此生无大愿,惟愿外婆健康长命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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