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奇遇
叶苒总爱来茶水吧长坐。无论加班赶计划,或是主编催稿,没有什么是茶水吧一盏阳羡雪芽茶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盏。她的灵感,全都来自茶水吧。有时灵感来了,她会从白天坐到凌晨,全然忘记时间。
是的,叶苒还有一个身份,历史小说家。
服务生笑脸盈盈,动作娴熟地温杯、洗茶、泡茶,一气呵成。最后,夹起一块冰糖放在泡好的茶中,冰糖沉底,发出清脆声响,这茶,算是泡好了。
“叶小姐,试试口感。”
他与叶苒已经很熟络,十分了解她的口味,她只喝阳羡雪芽,而且要加冰糖。
叶苒收回专注于笔记本上的视线,回以微笑。又一手端起茶杯,轻吮一口,微微皱眉。不知是今日的雪芽过分清苦,还是主编昨晚的电话叫她烦闷,叶苒眉头紧皱,手不自觉地揉上太阳穴。
更新为期一年的《鼎盛大汉》已然接近尾声。本该三个月就能完结,生生被主编授意修改拖沓,这一拖就是一年。身为签约作家,她身不由己。好在一年之期将至,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结稿了。
谁知这变态主编,昨晚一通电话,叫叶苒好不容易阳光明媚的心情,一下跌倒谷底。
她说:“小叶啊,最近有一部校园连环凶杀案很不错,有故事大纲,有发展主线,正好《鼎盛大汉》要结稿了,我尽力争取,替你拿下哈!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本子,你千万不能错过……”
叶苒强忍怒气,将手机远离耳朵,却仍能听见主编滔滔不绝,夸夸其谈。他的口沫横飞,在她眼中,全是屁话,一文不值的废话。
她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都是主攻历史。现在连工作都是在考古研究所,她是某大学年轻貌美的历史老师,每周还有两节历史选修课要教。
最为重要的一点,她是个历史小说家!这人是脑残吗?不懂什么是历史小说家吗?叫一个历史小说家去写悬疑凶杀案?这不是逼着老母猪上树……呃不对!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叶苒想都没想,二话没说挂了电话。现在想来,脑残的可能是她。她怔怔望着手机,竟期待着那个脑残再打一通电话给她,届时,她一定语气温婉,有商有量,绝不意气用事。
她骤然叹口气。唉,眼下闹得这么僵,只怕是覆水难收喽。
叶苒思忖着这事,愈发头疼欲裂,眩晕难忍。一时间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最终,她将头一歪,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叶小姐?叶小姐……”服务生见状,先是一愣,随后轻声唤她,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失措。
“去通知方少,请他来接叶小姐。”闻声而来的张景店长交代道。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
一年前她初次在店中昏厥,还真是把他吓得不浅!同行的方文少爷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将她抱上楼,几个小时后方少才下楼来,喊他去叫外卖。从那时张景便得知叶苒小姐有个怪病,不定时昏睡,醒来与常人无异,不记得自己睡着,更不记得睡过多久。
……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是秋。顺天府的秋,天子脚下,承蒙圣恩,别具一番韵味。尤其南城枫林,其韵最佳。
曲径通幽花木深,客路青山转树林。是秋风作祟,满山枫树,左右摇曳。树上红叶,随风飘落。片片喜色,分外惹眼,辉映着丽日眩目的夕照,落至凉亭、石径、浅溪、脚下。
少女俯身拾起方才落至裙边的一片红叶,不禁感叹红叶之美,竟能这般摄人心魄。奈何她自幼时起便独爱舞剑,自是欣赏不来这沁人之美。她俏皮发笑,随手一弃,手中红叶飞旋远去,落入千万红叶中,难以分辨。
“小姐,夕阳将落,我们且回府吧?”
少女后方的丫鬟低声嘱咐道,这丫头眉清目秀,清纯可人。面貌气质,却远不及她口中的“小姐”。
“急什么,府中单调无聊,还不如赏枫叶有意思。”
再看这小姐,约摸二八芳华,一身青衣,面料上乘。五官灵秀,唇红齿白,宛若仙人。此等温婉模样,腰间却别有一把长剑,十分突兀。一头如瀑青丝,随她猛地一转身,凌乱飞舞。
丫鬟被她盯得有些怵,但心中了解她的性子,知她不会随意发火,壮着胆子又道:“可是老爷特别交代过,日落以前必须回府!”
“将在外……”
少女见此处景色宜人,所经之处,不时听闻文人骚客吟诗作对,好生惬意。本想对着一旁的小桃子拽个文,奈何平日里不受教书先生控制,腹中墨水甚少,一时词穷,僵在原地。
“将在外,怎么着来着?”踌躇良久,她尴尬失笑,自言自语道。
“姑娘可是想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身后不合时宜地,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少女本能转身望向此人,这一望,她顿觉春心荡漾,心潮澎湃。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俊逸,看样子与她年纪相仿。他衣着富贵,气质高雅,模样更是惊为天人。手持一把精致折扇,玩味地俯身对上她的视线。
少女赶紧收回视线,佯装镇定,却难掩面上红晕,“小桃子,回府。”
“啊?小姐方才,不是说,不回么?”小桃顿时面露狐疑,心道许是自己年纪尚小,还难以揣测参透主子们的脾气秉性,这小姐一会儿要留,一会儿要走,唱的哪一出?
这蠢丫头!
少女嗔怒,面色堪比地上一地红叶。
“姑娘留步!”男子见她恼羞成怒,要走,当即收了笑,微微作揖道:“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姑娘莫要气恼。”
经方才沉了沉四处乱窜的心,少女已不如初时那般紧张,转瞬恢复凌厉模样,还刻意提了提腰间佩剑,令其发出响动。继而道:“小女行走江湖多年,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公子不必介怀。”
抬腿刚要走,只听男子又追问道:“姑娘是江湖中人?本……”
“王”字眼看脱口而出,他当即反应过来,又生生咽了回去,“在下最为佩服江湖侠客,可否与姑娘交个朋友?”
“哦?是么?”少女眼中狡黠,心生一计。
“在下不敢诓骗姑娘。”说完又揖了揖。
“公子姓甚名谁?”少女撇了一眼这书呆子,不觉好笑,他竟说自己涉猎江湖?
“免贵姓朱,单名垍。”男子心中窃喜,这下,他便可顺理成章,回问她的名字了。“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乃南城兵马指挥魏亨之女,魏卿凌。”时机成熟,魏卿凌心中乐开了花。“公子可知,江湖中人都是如何结交朋友?”
“如何?”
“切磋比试。”
魏卿凌不给他拒绝空档,着紧加一句:“公子灼灼其华,器宇不凡,武艺定是高深,公子定要让着卿凌些!”
这女人,她可知她对面站定的,是何许人也?他可是堂堂仁宗先帝第九子,当今皇帝亲兄弟,梁王殿下。若她不小心伤了他,怕是脑袋要搬家。思及此,他笑意更浓。想来她是瞧出他不会功夫,想要借机捉弄他一番,以报方才被取笑之仇。
“怎么,朱公子胆怯了?”魏卿凌步步紧逼,脸上的笑,像极了方才的他。
他思绪回神,深邃的眸对上她的,语气沉稳地回道:“在下倒不是怕,只担心刀剑无眼,会伤着姑娘。还是算了。”
堂堂梁王殿下,一本正经,言之凿凿地,胡言乱语。惊呆了身后的贴身侍卫,一向不苟言笑的黑脸,竟然憋得通红。若他家王爷真如自己口中那般厉害,那他戳在王爷身旁,寸步不离,意义何在?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魏卿凌语罢,后退数步,扯下腰间长剑,未拔剑鞘,却直对向这人。
梁王心头一惊,这女人,不会来真的吧?转而目光投向一旁近身侍卫,心道这厮,不赶着护主,杵在一旁,笑个什么劲!见这厮无动于衷,他只好开口叫他。
“秦淮,把,把剑交给本公子。”说完,不自觉地咽口吐沫,神色亦不是十分轻松。
秦淮猛然回神,伸手将佩剑交与梁王手中。
这下不妙!还,还真给了?这厮榆木脑袋一颗,难道瞧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如此危机时刻,这厮竟然无动于衷,在一旁看好戏,简直可恶!
他要砍他的头!
梁王接了剑,如同接了烫手山芋,俊朗的面庞,有汗滚过。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剑,却忽听得对面的人儿笑如银铃,爽朗清新。
“朱公子,剑拿反了……”
“罢了罢了,卿凌姑娘该是解气了吧?”梁王将剑扔回给秦淮,面色尴尬,好生滑稽。
“朱公子,卿凌要回去了,我们有缘再见。”魏卿凌收了剑,作揖道,颇有侠女风范。
梁王顿了顿,“姑娘路上小心。”
随即回了礼,眼见她嬉笑盈盈,迈着轻快的步子,逐渐远去,些许失落。
莫不是,这便是一见钟情?
想来是。他方才见她立于嫣红枫林中,一颦一笑,皆令他魂牵梦绕,似是失了魂魄般,只想靠近她。是以,他鼓了勇气,上前搭讪。惊奇发觉,她这般爽朗随性,伶俐外向,是他喜欢的性子。
“王爷,可是瞧上这位姑娘了?”秦淮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颇有信心问道。
梁王倏地收笑,阴沉着一张脸,怒视说话之人,“你,回府抄写佛经!不得有误!”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是这等意思。
秦淮应声喝道。一介习武莽夫,大字不识几个,却被罚抄佛经,这法子,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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