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鲸落,万物生。
狂风怒吼着,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咸腥味。白日风平浪静的海面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搅得天地间鸡犬不宁。小岛上,蹲在檐下的黄狗瑟瑟发抖,叶东俞皱着眉望着昏暗的天色,海浪侵袭着这座鲸鱼状的小岛,只剩下一点光亮。
叶东俞突然神色一凝,浑浊的海面一艘满载货物的船浮浮沉沉,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吞没。不算高的灯塔上那一簇光明明灭灭,叶东俞心中暗叫不好,灯塔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刻出问题。有经验的船长都知道,出海航行,最绝望的不是储粮不足,而是在最危险的黑夜没了光亮。船只偏航,误触暗礁,船毁人亡,这是灯塔故障最常见的后果,也是叶东俞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马上修"这是叶东俞心中最直接的想法。可要在不平静的黑夜,承受着跌下来的风险,冒黑抢修灯塔,无疑是一件难事。
乌云翻滚,海浪愈加放肆,暴风雨要来了。
叶东俞咬咬牙,没有任何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塔顶前进。脚下踉跄,水泥铺就的地面早已被他的脚印踩得泥泞不堪,平日里几步的路程此时却变得漫长了不少,一脚踏入点灯台,来不及喘两口气,叶东俞极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点灯生活使他的视线异常明亮,不多时便找到了故障所在。用劣质橡胶包裹着的电线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外面的那层皮早已脱落,漆黑的电线裸露在外。叶东俞迅速收拾好工具,沿着狭窄的台廊一步步往前挪。污浊的汗水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个印记。眼看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暴风雨真的来了….
天河裂了道大口子,暴雨倾泻而下,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使大海都激动起来。海浪更加狂妄的向小岛进攻,水早已漫上大半,屋檐下的黄狗一步步后退,呜呜的低咽透着些许惊慌。
暴风雨使粗糙的台廊变得光滑,一不留神便会摔下去,粉身碎骨。叶东俞咬咬牙,额上的汗流的更多了。成了,最后﹣步完成,叶东俞长出一口气,放松的心情还未持续几秒,雨水巨大的冲击力让叶东俞脚下一滑,慌乱中抓住的台柱由于雨水的破坏,成了压死叶东俞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使黄狗抖得更厉害了,高处模糊的一团极速坠落,在翻滚着波浪的海面上激起半丈高的水花,顷刻间又恢复平寂。
暴风雨来的猛烈,去的着急,还未反应过来,鲸鱼岛上的守塔人已经销声匿迹。上一任守塔人叶建国,叶东俞的父亲一声不吭,他知道他的儿子去了哪,却不知道怎么和尚且年幼的孙子,叶书钧交代。
枯燥危险的守塔工作没有人愿意做,叶建国一句话也没说,将孙子交给老伴看护,独自一人接替了照顾黄狗的工作。每当渔民出海时,总会发现原壮硕的叶大哥换了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整日坐在岛边,钓钓鱼,对着出海的船只颌首微笑。看到这,渔民们便心知肚明,无缘无故换人只有一个原因,叶东俞走了。一声声的叹息随着咸涩的海风去追随叶东俞的脚印。
一年又一年,灯塔在叶建国的守护下, 没有一只船只出事。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已过花甲之年的叶建国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每夜不断加剧的咳嗽,小屋周围弥漫着的苦涩味使他不断纠结,是让自己的孙子,叶书钧继承父位,继续这折磨人的苦差事,还是果断放弃,结束叶家的命运。
暑假,叶书钧去了贯穿整个童年的遥远孤僻的鲸鱼岛找爷爷。已上高中的叶书钧眉眼间依稀可见父亲的影子。远离了城市,清新的海风,不断掠过的海鸥,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这里他可以不用顾忌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以放下繁重枯燥的学业,陪爷爷一起下棋,独自一人在岛边钓鱼,赤着脚肆意玩水,放肆大笑。叶建国看着孙子眼中喜色,嘴唇嗫嚅着,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暑假很快过去,叶书钧也即将返回城市。走的那天,天色阴沉,一如十年前叶东俞坠海的那天。
"书钧,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想干什么"老人尽可能委婉,小心关注着叶书钧的反应。
"当然是回鲸鱼岛了","你要做守塔人,你能﹣-",还未说完,叶书钧看着爷爷脸上的急色,浅浅的笑了。
"我爸走之前给我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是追随大海去了,让我不要伤心,如果想明白了,就回到鲸鱼岛,像他一样,继续守护着鲸鱼岛。我在您回到鲸鱼岛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我想让爸爸为我感到骄傲"眼前的少年正意气风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塔日子只会磨掉他身上的锐气,可看到身形单薄的少年眼中坚定,叶建国也只是拍了拍叶书钧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一个眼神就能代表所有。
又是几年,军校毕业的叶书钧不顾身边人劝阻,毅然决然背着行囊,接替了爷爷和父亲的职责。第一次真正以另一种身份踏上鲸鱼岛。灯塔也早已换上了最先进的那种,没有了父亲工作时面对的困难,但他依然要面对无尽的孤独。
原本开朗的青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终日与海相伴,沉淀了年轻人的燥气,岁月静好原来就是这样。
又是二十年,叶书钧身上已看不出初上任时的青涩。海风的侵蚀,肤色早已从白皙变得粗糙。宽厚的大手全是老茧,为了守护鲸鱼岛,叶书钧终年未娶。
每到父亲的祭日,叶书钧便雷不动的摆两壶酒,准备两条鲸鱼岛附近钓上的海水鱼,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
鲸鱼岛困住了一代又一代的叶家人,却又培养了一位又一位的守塔人。
一头鲸的死亡,造就了一整个深海生态系统。一位守塔人的牺牲,换来了海上安宁。
*在遥远的天边,
有一座很小的岛,
岛上礁石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灯塔。
从黄昏到黎明,
灯塔放射出一束束光芒。
你好!
你好!
面向大海,放射光芒,
灯塔之外,
为过往的航船指引方向。
狂风大作,
浓雾涌来,
冰山漂过。
灯塔之内,
守塔人记下日志,迎接着惊喜的来临,
时代的变化就在眼前……
新的守塔人来到遥远天边的那座小岛上,从黄昏到黎明,他记下日志,穿针引线,聆听四面八方的风声,日复一日,灯塔外面是无际的大海,灯塔里面是守塔人的生活画卷。
守塔人用生命守护着海上的每一艘船只。有很多守塔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沉船事故中的幸存者,每座灯塔背后,都有值得传颂的英雄事迹以及平凡冗长的岁月。
注*取自《你好,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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