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落了（二）莫名其妙的告白

林深刚刚坐下，额头的汗还没有干透，午休结束的铃声就响起来。诸葛羡阳和着铃声的节奏大摇大摆走进教室，目光扫到林深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林深被诸葛羡阳盯得心里发毛，又不觉庆幸，还好刚才已经把情书撕了，不然现在就尴尬了完蛋了死定了。

虽然诸葛羡阳这时看自己的目光让人瘆得慌，但今天没有在他桌盒里放情书，林深也不至于太紧张。她大方迎上他的目光，调侃道：“啧啧啧，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因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万年踩点的诸葛同学竟然这么早来教室，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吧？“

诸葛羡阳忍不住笑起来，“哪里哪里，还是同桌早。”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林深，“你是第一个来的？”

林深握着铅笔的手搭在桌沿上，她侧身看着诸葛羡阳，揶揄道：“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有点失望的意思？”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诸葛羡阳笑得明媚阳光，连忙解释道。他站在林深身边，足足一米八六的个子，林深和他说话的时候必须把头仰到最大角度才能看到他的脸。

“你快坐下吧，你站着我脖子疼。”林深说道。

诸葛羡阳乖巧地坐下，像只温顺的大绵羊。林深做作地扭了扭脖子，为了掩饰自己小小的心虚。想了下似乎也没什么话要和他说的，就转过身接着做练习册了。

见林深不再说话，诸葛羡阳蹲下开始翻桌盒找东西。他一边翻，嘴里一边碎碎念：“咦？到哪里去了？”“怎么今天就是找不到……奇了怪了。”

林深原本在认真做题，可是诸葛羡阳碎碎念的循环播放实在太过魔性，她越听越觉得好笑。

他一定是在着急找今天的情书吧。为了不被发现，林深趴在桌子上，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诸葛羡阳把课桌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一遍，无助地抓了一遍又一遍的脑袋，依旧一无所获。他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地蹲在地上，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林深偷偷瞄他一眼，见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好了，别再翻了，马上上课了。”她忍不住笑，伸手去拍诸葛羡阳的肩膀，没想到这时诸葛羡阳正好抬手，她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握住他的手。

林深和诸葛羡阳都怔住了，四目相对，气氛略显尴尬。空气静止数秒钟后，林深急忙收回手，一时之间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摸男生的手。

过了一会儿，还是诸葛羡阳先开口，他大大咧咧地问道：“难道你不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吗，毕竟是你先动手的。”

林深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诸葛羡阳说得有些道理。于是她定定看着半蹲的诸葛羡阳，认真问他，“咦？你的脸怎么红了？发烧了？”摇摇头又说，“啧啧啧，现在的男孩子身体素质都这么差的吗？不应该，不应该啊。“

诸葛羡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利落地坐到凳子上，狡黠地笑起来，“你的脸更红好吗？难道你害羞了？你喜欢我？”

“羞什么羞，我就是有点热。”林深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又假模假样地揩了揩额头的汗。难不成，他心里已经默认情书是自己送的了？林深不由紧张起来。

诸葛羡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露出刚才那种意味深长的笑，“你就是煮烂的鸭子——”

“你才是……”林深正要反驳，诸葛羡阳忽然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又迅速滑入手心，把她的手完完整整握在手里。“——只剩嘴硬。”他咧开嘴，开心地露出一个澄澈的，少年特有的笑容。这时窗外清风徐徐，天空干净得像一块没有杂质的玻璃。

林深懵住了，她怔怔看着诸葛羡阳，脸颊迅速涨红，手心也开始冒汗。诸葛羡阳把她的手紧紧握住，她使了很大的力也抽不出来。

“快放开我！”林深有些气急败坏了。

诸葛羡阳还是不肯放手，他还得意地笑起来，“你看你看，你的脸更红了，像煮熟了一样，心里肯定特别特别喜欢我吧？”

林深只觉得有一万头草泥马从心头蹦腾而过，眼看马上就有同学进教室了，心一横，她埋下头就在诸葛羡阳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诸葛羡阳疼得嗷嗷直叫，立马松开手，一边喊疼，一边骂道：“你属狗的吗？！张嘴就咬！”

“不是喜欢你吗，喜欢得恨不得一口咬死你。”林深傲娇地转回身，拿起笔开始做题。

旁边的诸葛羡阳忽然又不叫了，他看着手背隐隐冒着血痕的牙印，不禁赞叹道：“小姑娘，牙口不错呀。这牙印认真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难道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定情信物？那最近我得多吃点酱油才行啊。”

“没听说酱油治疯病。”林深忍不住说道。

“多吃酱油，伤口才会留疤，你在我身上盖的戳才会明显嘛。”

“变态！”林深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他。

诸葛羡阳继续找东西，终于在桌盒里找到了他想要的。林深悄悄看了一眼，原来他找的不是情书，而是他从高一用到现在的一块小镜子。

林深记得诸葛羡阳这块巴掌大小的镜子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摔碎了，他用胶水把碎片粘好后用到现在，一直没有换新的。有一次她深忍不住问他，难道不觉得一块小小的镜面上出现好几张脸很诡异吗？他说，再多的碎片，只要上面出现的是他英俊的脸，就没什么奇怪的。

找到镜子的诸葛羡阳终于安静下来，他坐在座位上认真地照镜子，偶尔捋捋头发，对着破镜子审视一番，又不满意地把刘海抹上去，开始傻笑。

“大男人照镜子，娘里娘气。”林深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样的话诸葛羡阳早就听惯了，他扯了扯林深压在语文课本底下的地理练习册，恐吓道：“第一节可是语文课，你在下面偷偷做地理作业，活腻了吧？”

林深咧开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放心吧，陈劲松不会抽到我的，自从高一他在全班面前叫错了我的名字，就再也没有叫我回答过问题。”

诸葛羡阳：“同学，你这是侥幸心理。”

林深：“你错了，这是莫名的幸运。”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了，陈劲松夹着课本走上讲台，诸葛羡阳把镜子放在文具盒里藏好，开始上课。林深继续徜徉在题海里，根本无视陈劲松的存在。第一节课就这样平安的结束了。

课间鹿浔有事来找林深，林深放下笔走出去。走的时候诸葛羡阳叫了她一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林深冲他笑了笑，“有事回来再说。”

诸葛羡阳只好作罢。

林深回来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诸葛羡阳轻声问。

“多说了会话，嘘，上课了，不说了。”林深又拿出地理练习册开始偷偷做题。

诸葛羡阳默默看着，不开心地自言自语道：“和他就有那么多说的。”

林深没有听到。

教室里安静极了，窗外的蝉鸣和风声变成了夏天的全部声音，明晃晃的阳光给整个世界加上了一层虚幻的滤镜。

“别做了……听课。”

诸葛羡阳写了一张纸条，悄悄推到林深眼下。看了眼诸葛羡阳的表情，挺严肃的，林深点点头，乖乖收起地理练习册。

林深刚刚翻开语文课本，陈劲松就开口说话了，“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抽背，大家把课本都放到课桌里。背不完整的同学，罚写大作文一个，扫办公室一周。”教室里忽然响起慌张的呼啦啦的翻课本的声音。

抽背？！

林深狠狠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刚刚教室里那么安静，原来大家都在默背……

“好了，我们就从第三列的第五个同学开始吧，”

耳边忽然又响起陈劲松的声音。

林深还没来得及数第三列第五排是哪个位子，全班的目光就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啊……妥妥的倒霉蛋啊……林深在心里哀嚎。

陈劲冬款款笑道：“林深同学，从你开始。”

林深觉得背脊发凉，但又不得不故作镇定地站起来。她很清楚，这时候她的同桌——诸葛羡阳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嗯……那个……”林深慢腾腾站起来，低着头，清了清嗓子，摸摸脑袋又摸了摸鼻子，趁机向诸葛羡阳挤眼睛，“背什么？？？哪一篇哪一篇？？？”

诸葛羡阳胸有成竹地笑起来，迅速用铅笔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我喜欢你。

林深瞬间傻眼，五官扭曲到变形，“没学过这一篇啊，不记得啊……”

诸葛羡阳紧接着又写了四个字：“在一起吧？”

林深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到底背哪一篇啊？！”

诸葛羡阳又写一遍：“在一起？”

“林深同学？你怎么了？”见林深迟迟没有开始背诵，陈劲松笑着问道。

“呃……没……没什么……忽然记不起第一句了，我再想想，再想想。”林深觉得自己脑袋发热，心虚地抬手擦汗。谢老师和陈劲松在同一个办公室，她不能因为受惩罚去扫一个星期办公室啊……

就在她感觉到这辈子就要过不了眼前这个坎的时候，陈劲松竟然带着全班同学开始倒数。

“十，九，八……”

林深急得就要从地上跳起来了，无可奈何之下，诸葛羡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乖巧地指着小纸条上的字让她看：在一起？

“一起一起一起……快说啊，到底是背哪一篇？？？”林深连连点头，苦苦询问。

“……四，三，二……”

“陈老师，我会背。”诸葛羡阳忽然站起来，灿烂笑道：“陈老师，我会背，我帮她背。”

陈劲松：“好，那你就帮他背，不过如果背错的话，就扫办公室两周。”

诸葛羡阳开心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诵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

同学们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陈劲松：“停停停！诸葛同学，我要求背柳永的《雨林霖》，你怎么背起《蝶恋花》了？不过关，罚你写大作文两个，扫办公室两周。都坐下吧。”

诸葛羡阳悄悄扯林深校服的衣角，让她坐下。虽然挨了罚，诸葛羡阳心里却美滋滋的，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林深却是哭笑不得，只能看着诸葛羡阳苦笑，心里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陈劲松：“接下来背诵《琵琶行》，请第八列的第二个同学起来背诵……”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现在我比江州司马还要伤心……”林深喃喃自语道。

备受煎熬的语文课终于结束了，下课铃声刚刚敲完，诸葛羡阳就迫不及待地拉住林深，“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英雄救美帅不帅？有没有被我感动？”

林深没有感情地看着诸葛羡阳，“你啊，就是蚂蚁搬山——瞎逞能。”她叹了一口气，拍拍诸葛羡阳的肩膀，“不过诸葛兄，我虽然没有感动，但心存感激。陈老师就要回办公室了，你快跟过去打扫吧。记住，我的心，与你同在。”

诸葛羡阳一直傻笑，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忽然他一本正经地盯着林深，认真嘱咐道：“亲爱的，以后别再像个男人一样和我称兄道弟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我诸葛哥哥吧。”

林深冷冷看着诸葛羡阳，哭笑不得。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硬生生和这个臭屁又自恋的人扯到一起。明明已经相安无事当了两年同桌，纯洁的同桌情谊怎么莫名其妙说的变就变了呢？

林深认真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诸葛羡阳忽然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甜甜笑道，“哥哥先去办公室了，很快就回来，不要想我哟。”

林深：“滚——！”

诸葛羡阳还没有走出教室，林深的笔袋就狠狠砸到他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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