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记性

母亲生于1948年，今年71周岁了。

但她总说自己已经72了。

我们总是不解，母亲明明到了今年生日才算是71岁啊，怎么老是要说“虚岁”呢？

母亲在她们那一辈人中算是文化人，上过所谓的“完小”。后来因为孩子多，家庭经济负担重，姥爷觉得女孩子上学没用，于是硬生生不让上了。听母亲说，她当时为这事还哭了很长时间。

母亲笑着跟我们解释：“你们年青人就不懂了。女人一生很不容易。就生孩子来说，就很是受罪。生孩子要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若是从有生命开始起算，可不是再有10个月的‘虚岁’？”

我们深为折服。

母亲的记性超好，好到我们若是想不起某件事来都常常要请教她老人家。

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但她直到如今，仍然清清楚楚记得她已去世多年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公公、婆婆的生卒日期，甚至于详细具体到哪一天的哪一刻，当时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儿。让我们这些晚辈听着像讲天书一样，差点儿惊掉下巴。

这还不算，就连她的同辈，包括我的大爷大娘，以及我们这样的子侄一辈，只要是五服之内的，谁的生日是哪一天，她都记得很清楚。我们的孩子，我堂兄弟姐妹的孩子，是哪一天出生的，她也都能随口说出来。我们都认为她老人家有超强的大脑，可以存贮这些记忆。

我却没有继承她老人家良好的基因，对于生日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放在心上。即便是自己的生日，也常常想不起来。每年生日的早上，母亲都是打电话，说今年是你的生日，多吃点儿好的。

我常常是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噢，原来真的是我的生日。

俗谚说：“孩生日，娘苦日”。这些年，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我过生日时，也很少去老家探望，陪老人说说话，聊聊家常。甚至连父母的生日，我都是用笔记在一个专用的本子上，等到大体快要到了的时候，再叮嘱大哥到时候提醒我一下。要是实在回不去，给老人打个电话也是好的。

一直有为母亲过个生日的想法，在她和父亲60岁时（他们同年）时，我和大哥对母亲提出为他们祝寿的想法。她和父亲坚决不同意，说，你们都很忙，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个饭就行。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每天都和过生日没啥两样。你们在外只要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再说了，毛主席都不过生日，我们还过啥！

于是这个想法就搁浅了， 是的，无限期的那种。

那天大哥给我打电话，说明天是母亲的生日，要是不忙的话，就都回来吃个饭。我查看了日历，正好是周末。

母亲丝毫没有看出自己过生日的样子，照样在厨房里忙碌。我们进去帮忙，母亲把我们推出来，让我们歇着。还说“男孩子整日围着锅台转，有什么出息”之类的话，于是我们就只好坐享其成了。

看着母亲弯着身子在里面忙活，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精神却很饱满，可能是心情好的原故吧。

饭上来了。母亲也落了座。

就在大家准备吃饭时，我端起茶杯，说了一句：“娘，祝您生日快乐！”

母亲愣了一下子，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嗐，什么生日不生日的，我早忘了。你们能回来吃顿饭就好。”

瞧母亲这记性，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看来真老了。

我把头扭到一边，泪水打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