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知青（四）工五连

  有这样一个知青 （ 四）工五连

    其实，工五连不久前我来过一次。该连有个知青男生班，工十连解散后分过来的。高俊鹏在这个班。他是李秀铸的朋友，自然就成了我的朋友。
    一年前高俊鹏到八连找李秀铸，我陪他一起去拖拉海，从九连蹿到十一连，一路上也陪他会了几个知青战友。
    大家知道工五连，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事故，这个事故被农建师的知青们演绎成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故事的情节使人啼笑皆非，并被广泛流传。
      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不仅有伟大领袖指引前进的方向，还创造过无数个“英雄”。当时全国人民都争先恐后的向英雄学习，幻想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英雄。
      工五连的老兵们都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出身，毛主席的好战士。是打造“英雄”的好料。
    一次偶然机会、工五连竟和这样的“英雄”擦肩而过而终成遗憾。
    那年工五连一个老兵被批准探家，准备当天就去格尔木。他换好了衣锦还乡的行头，穿上崭新的皮鞋。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新衣精神抖擞十分惬意。
    工五连驻地和打石头的工地就一路之隔。西面是驻地，东边是石头场子。
    那天，换好行头的老兄，鬼使神差的又去了工地，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给战友说，还是要展示这身靓丽的行头。总之人欢无好事，狗欢抢屎吃。
      来到工地只见空无一人，一想不对劲，转身就走，这时炮响了。铺天盖地乱石纷飞，没跑几步大小石块劈头盖脸自天而降，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砸在脚上，顿时失去知觉。
      一场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炮响以后，大家很快把他从乱石中巴拉出来。头破血流一只脚更是血肉模糊，新皮鞋也面目全非了，摸摸鼻子到还有气，马上送到格尔木陆军二十二医院紧急抢救。
    按说这是一次事故。这事故是要担责任的。怎么办？
    “辩证法”的奥妙在于把坏事说成好事。丧事当成喜事办是我们的文化传统。名曰：“喜丧”。
    办“喜丧”的材料是现成的，贫下中农出身，转业军人。在编造几个脍炙人口的动人故事。类似于；“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类似于；“同志们不要管我，快去救别的同志”。
    当然这活不仅需要学问，更需要各级组织的指导，统一口径。这样，一个感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故事就出炉了。这故事惊动了驻格尔木的新闻媒体。
    那可是个呼唤英雄的时代，这么重要的新闻线索岂能放过。于是，格尔木的所有新闻媒体云集二十二医院，焦急的等待“英雄”手术后醒来，争抢打造“新时代英雄”第一功。
    大家猜测着；英雄醒来后的场景，应该是高呼毛主席万岁，还是关切的询问同志们怎么样了。总之我们所知道的英雄们都是这样的豪言壮语。
    这老兄眼皮开始活动，记者们拿出笔记本，打开相机找好角度，有人把毛主席的画像准备好，拿到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地方。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
    这老兄慢慢睁开眼，看周围这么多陌生人，只有连长，排长还认识。对高高举起的毛主席像熟视无睹。连长一看不上路，来到床前对他说：“师团首长来看你了，你受苦了，有什么话要就说”。他似乎想起了发生事故的场景，焦急的问：“我的皮鞋在那里，找到了吗？我才穿过一次，还是新的”。
    嗨，脚都没了还想着鞋。
    这样的豪言壮语令多少人失望，不仅辜负了领导的关怀，更辜负了党对他的期望。记者们纷纷收起家伙，拿上道具，做鸟兽散了。
  没彩排就演戏，结果演砸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多么深刻的教训。和英雄仅仅差一句台词的距离。
    事实再次雄辩的证明；打造活着的“英雄”是容易穿帮的。

    找到高俊鹏的时候他刚好从工地上回来，看见我并不吃惊，他已经听说了我的事情。
    回到宿舍他问我怎么打算，我简单说了一下；准备先去兰州军区，不行就去北京上访。问题是怎么才能尽快离开格尔木。一没有粮票二没有钱。他说：“你先在这里躲几天，这几天从各个团调过来几个连队搞会战，准备在这里建水电站。他们驻地离这里不远，粮票和钱的事多找几个知青凑凑”。接着他把脸盆里倒上水让我洗了把脸说：“你先在我床上睡一会我出去一下”。
    不一会回来了，他说：“你别出门，三团有去西大滩拉煤的车刚到这里，又有一个知青押送西大滩，我问了一下，说是三团七连的王德堂，我见了，是个大高个子，他们都在这里等着吃午饭”。还说：“我刚才去了连部一趟，向连长报告说我的朋友从一团过来看我，晚上想住这里问行不行”。还说：“我这个朋友是学习毛选积极分子，比我要求进步，是排长，还是团支部书记”。连长听完说：“住吧，这样的同志住没问题”。
    他说：“这样的事必须走在前面，不然老兵这些杂碎报告上去就被动了”。
      自编自演的一个故事就把连长搞定了。
      一会高俊鹏把中午饭打回来并悄悄地说：“西大滩煤矿的人追下来了，正在食堂里吃饭。看那样还气急败坏的。你放心吧，他们想不到你会在这里”。
  三团去西大滩拉煤的汽车司机常在这里吃午饭。真是冤家路窄啊。
    高俊鹏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忠厚模样，待人诚恳，做事低调不惹事生非，人又值得信赖，这样的朋友那时候才有安全感，。我准备在这里住上几天筹备点钱和粮票。

    从工五连出来向西，远远的看见一排排白色的帐篷一簇一簇围在一起，从北向南排列开来。烈日照耀下的戈壁滩上格外显眼。一看就知道是按连队的建制在这里安营扎寨的。
    我从南面越过这一片营房，继续向西走去，先观察好周围的环境找好退路。
    再向前不远，就是那条依山而下奔流不息的格尔木河。走到河边，只见深深的河谷下越来越窄，浑浊的河水夹带着昆仑山的泥沙和青藏高原的蛮荒之力，把这平坦而苍茫的戈壁生生撕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浑浊的河水拥挤着，咆哮着，争先夺后的奔流而下，那磅礴的气势和轰轰轰的嘶叫让人望而生畏。水电站的大坝就将建在这里。
    我是自己来到水电站工地的，毕竟这里认识我的人不多，不会有人认出而出卖我。
    各团组织的施工连队这两天才上来，没有开工。大家都在帐篷里卧着，躺着。一层薄薄的单帐篷在中午阳光的炙烤下，待在里面的滋味和蒸笼没有区别。
      工六连，工七连我都去了，那里有几个朋友。三团有一个连队也在这里，没敢去，怕万一有革命群众认出来就麻烦了。
    其实大家已经知道我的事了，但对我的到来还是多少有些意外。纳闷这小子这么快就从西大滩跑了。他们连那几个胆大包天之徒去西大滩几个月了，至今都老老实实的，在那里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见一人回来过，更没有听说敢逃跑的。
    知青朋友都清楚我这时候来找他们一不是寻欢作乐，二不是来探亲访友。落难逃亡途中，不是避难就是求帮。
    求帮的事我说不出口，平时装的洒脱随意满不在乎，办正事就蔫了。好在知青朋友没有装傻的。只是一个月十块半津贴还不够烟钱，牙膏肥皂都舍不得用，个个穷的叮当响，谁有余钱。粮票更是稀缺。好在人多，三毛五毛一块两块的，粮票是几两半斤的凑。虽不多，真情无价。
    晚上住在高俊鹏宿舍里，他屋里有一个空铺，那人下午去了格尔木。
  晚上没事，听高俊鹏说起这趟探家去广州见到他失散多年的父亲。
    他的父亲49年撇下他和他妈随撤退的国军走了，几十年渺无音信。70年他妈吗收到父亲从香港的来信才联系上。
    原来他父亲离开青岛后没去台湾，只是辗转流落到香港，并在香港安身立命后来还有了新的家庭。也是老来思念故乡思念亲人。
      他父亲离开青岛的时候高俊鹏才两岁，是妈妈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文革时期，对国内的情况又不了解，他父亲不敢贸然回青岛，后来决定他们在广州见面。
    那时候在香港有个亲戚朋友的也是个风光事，何况还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给了他和女朋友各一块手表。那可是贵重的奢饰品了。
    第二天星期天，一早就有人去格而木，高俊鹏叫他们顺便给探探风声。他还真是个细心人。
    中午刚过，去的人就急匆匆的从格而木回来了。见到高俊鹏说：上午去师部看见在总机工作的姜志光的女朋友。她说；今天晚上全师范围统一查铺，通缉从西大滩逃跑的石鲁生。格尔木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车站上都有人钉着。
    送信的几个朋友是一起过来的，准备和我一起商量办法。还把这两天给我赞助的钱和粮票拿出来，交给我。共有二十多块钱十几斤粮票。
    我听到这个情况立即给高俊鹏说；我马上走，这里周旋余地太小。藏不住人。弄不好还连累你们。去格尔木单位多，有回旋余地，也好找便车尽快离开格尔木。
    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和我一起来到连队外面青藏公路上档车。
    这时来水力工地参加会战的三团知青汪磊跑回宿舍，拿上他探亲带来的一个时髦的“马桶袋”，并装上几个馒头跑回来。高俊鹏，朱麟麒把他们身上仅剩的零钱也塞给我。
    不长时间，就见远远的昆仑山口，一辆从拉萨下来的卡车，裹着滚滚飞扬的尘土呼啸而来。大家伸手挡车，我背起了马桶包做好爬车的准备。
      听到了汽车的刹车声，只见拖在车后面那股飞扬的尘土，像浓浓的烟尘越过汽车铺面飞来，沙尘弥漫着又滚滚而去。
    尘埃落定汽车已经停在路边，我爬上后面的车箱，挥手向战友们告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