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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下旬,樱花盛放。
满园绮丽的樱花拥簇着接踵而来的游客,比起其他时节,校园里的人流在此刻达到了一年中的顶峰。我走在樱花大道上,粉白如脂的花瀑充斥着眼球,在骀荡春风中,洒下纷纷扬扬的念想。
“陆楚!”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等我一下。”吴远泽正小步向我跑来,脚下带风的少年,惊起一摊路边集结的花瓣,回旋在空中飘舞,继而落下。
“下课你走那么快干嘛?”吴远泽给了我一个白眼,好像我的腿应该听他的话一样。
“我论文还没改完呢。”下个月就要交了,我怕来不及……
“那你整个寒假都在干嘛?许愿啊?”他看着我,嘴角勾出标志性的弧度。
我瞥向他肩上的落叶,在正午和煦的阳光下苍翠欲滴,一如他笑得明朗。“养膘啊”我转过头诚实答道,一年才回去两次,又是春节,自然是躺尸了。
“没见过你这么瘦的猪,先去吃饭吧,下午没事,论文我帮你看看。”吴远泽自信满满道。
“你先管好你的吧,不见得你比我写得多好。”我有点嗤之以鼻。
抛开了一路的人声鼎沸,我们向桂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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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武大的时候,从小未曾远离家乡,一个人于目生的城市和环境,形单影只;加上本身有些不善言辞——也可以说是对陌生事物的态度,落落难合也是注定的。
“陆楚,你也加入我们国学社吧。”我抬头看着他,他站在我的课桌面前,拿着入社申请的表格,向我递来。“我上周看到你在图书馆看《菜根谭》,觉得你应该有兴趣哦。”大概是出去买水的时候,有人翻了我的书页。
因为这件事情,此后一大段时间我都在社团里忙碌,结实了众多志趣相投的人,心情一下子被繁忙和欣喜充斥着,我们走访了钱基博先生故居、编排了《孔雀东南飞》的舞台剧、组织了国学的辩论赛……因为充实的业余活动,陌生的感觉在时间的激流勇进中溃不成军,取而代之的是对环境的日渐熟悉、对周围朋友的日渐熟识、对专业课程的日渐熟稔。
那是我大一最快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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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樱花开得可真好。”我坐在梅园的咖啡厅看着对面的远泽正低头读着我的论文,时而蹙眉,时而蔑笑。
“看了这么多年,你不是说都看腻了。”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道。
“不知道今年怎么了,可能是快离开了,反而觉得看不够。”我稍稍停顿了下,喝了一口美式,“你说,以后我们来了,也算是游客了吧?”
他斜了我一眼,把电脑合上:“你要是觉得看不够,那我们现在就去看。”
我们经过梅园一路,经过自强大道,走在文体路,我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在这里把书弄丢了,上课没书和我挤一本书,最后在保卫科拿回来的!”
“你还说,我还帮你做了一星期的笔记!”他一副你赚到了的表情。
“不过社团的事,还是要谢谢你。”走在樱园的时候,我如是说。“你说过很多遍了,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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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很多遍了,傻逼。”远泽从网球场下来坐在休息区,揩着汗对我说,“你不也做得很好嘛,大家一起玩得开心最重要。”
他抢过我喝了一些的水,看他仰头大灌起来,瓶口气泡有规律的一块一块往上翻涌,汗水顺着耳根后侧淌下,竟觉得有些恍惚。
后来,我们成了班上最要好的人,除了睡觉,几乎都形影不离。我宿舍和他宿舍的人也经常拿我和他开玩笑,就连上课时老师抽我和他回答提问时,班上也会起哄。不过玩笑归玩笑,我和他并没发展到那一步。
大二的下学期,珞珈山上植被茂密了不少,鸢尾绚丽,香樟葳蕤,虫鸣鸟啼。我很爱在这清新雅静的地方,翻一卷书,听一支曲。
吴远泽没有这样的雅致,我很清楚记得5月的这天,他的爷爷去世,不然,他是应该陪我在这里的。
我看他接到电话有一瞬间的凝滞,第一次看他的泪水在面庞滑落,整个人很冷静,但我却跟着揪心。随后我帮他快速收拾好了行李,他就一声再见匆忙回去。
我没有心情看书,看着环山的道路来来往往的游人,觉得无神,不知道远泽现在怎么样了。
“我小时候,都是我爷爷,带我的,从四岁开始,十,十几年了,我……”吴远泽在离去第三天回来了,他喝了很多酒,满身的酒气。我到的时候,他还摊在操场上和我通话。
我把他扶到了足球网架边靠着,听他意识模糊的诉说,听他醉酒的呢喃。说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是累了,他最后平静下来瘫在我的腿上。
“陆楚,我喜欢你。”他说。
我看向奥场远处的路灯,朦胧而又昏黄,路灯下的人们恣意挥洒着汗水和青春,远处传来欢声笑语、传来高谈论阔,在我耳里都成了嘈杂一片,我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听不清。
“我也是。”我自言自语道。
我怕他出什么事,叫上操场的几个同学,把他扛到了校医院。虽然没什么事,我还是在床边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病房很安静,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我握着他的手,摩挲着他带着体温的掌纹,觉得无比温馨。一直想着他那句话,或真或假,或喜或忧,竟也沉沉睡去。
往后很久一段日子他都会回想,“我去,我多喝点酒也能被你整到医院去。那我要流个鼻血,你是不是要叫三甲的救护车了?”
但是再也没有提及那些说过的话,我也只当是酒后言、穿堂风罢了。
醉酒事件过去后,我和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可以说早已是朋友之上,甚至他开始邀请我周末去他家,当然我也去了。如此来往多次后,他母亲对我也很熟悉,看得出来阿姨也非常喜欢我,对我照顾有加,于我一人在外求学而言,很是感动。阿姨有时候打不通他的电话,会直接打到我这边来,周末有空就会回去看望阿姨,有时候隐约感觉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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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水波潋滟,踏浪听涛,落雁观鸟,凌波门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子,还没建好的绿道也会迎来一波接一波的游客。一切不急不缓,生活按照原本设定的轨迹进行着。
远泽和我坐在湖边,看着学长学姐们举着相机毕业留念,阳光透过枝桠的空隙洒下,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一个阿婆过来卖自家做的冰果汁,他便买了一杯,我喝了几口便递给他,他直接喝了只剩下一口,问我:“还喝吗?”我点头,他直接把最后一口也吸入嘴里,凑了过来。
我感到有些尴尬,急中生智,用手一捏他的双颊,果汁直接喷了出来,我大笑起身就跑,他在后面拔腿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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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要不要喝果汁?”走在樱园里我不怀好意地问他。
“好啊,不过这次你喝最后一口。”他狡黠一笑地答道。
“好了,不闹了,这花我也看够了,还是继续改论文吧。”我转移话题道。
他无可厚非地耸耸肩,向宿舍走去。
樱花终究还是谢了,校园里游客少了不少,热闹也消停了不少。最后的日子也如这烂漫的春泥慢慢消逝流走。
“陆楚!”吴远泽在枫园路又叫住了我,我不明白现在没上课了,偌大的校园为何他还总能出现在我身后,“我论文答辩过啦!”他在我面前停住,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不是很正常吗?对你来讲。”我无语道,哪怕是优异如他,也会为一些小事而惊喜。
“也是,这周五是我妈生日,我们一起回去吃饭吧。”他邀请道
“好像是有段时间没去了,阿姨身体还好吧?”这学期开学忙毕业的事,也有好久没去了,“可是送阿姨什么呢?好像该送的都送过了,你说……”
“喂,我妈什么都不要好吧,她还特别叮嘱了不要买东西,人过去就可以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你要是买东西就不要去咯。”
我蔑视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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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时节,有些热了,小龟山已有蝉鸣,在昭示着新一波的热浪即将席卷江城。
“阿姨,生日快乐,越来越年轻了!”在远泽家里我举着酒杯祝贺道,阿姨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笑出了鱼尾纹,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秀雅的丽人。远泽一脸鄙夷地听着我的奉承。
由于阿姨生日,经常出差的叔叔也回来了,甚是高兴,便多喝了些,有些微醺。
午后的茶点,叔叔已经回房休息,吴远泽打着游戏,而我实在无聊就帮着阿姨在厨房切水果。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接下来的谈话或许真的改变了某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小楚啊,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呢?”阿姨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个哈密瓜给我切,然后说道。
“没什么打算,先找个好点的工作吧。”我答道,切开早熟的哈密瓜,香气不够,想来也不会太甜。
“对了,小楚,你看阿泽也老大不小了,早该谈恋爱了,你在学校人缘肯定好,给介绍一个呗。”阿姨停下手中的事情看向我。
小刀在这个时候好似特别锋利,在取出瓜瓤时差点就切到手。我探向阿姨的目光,因为逆光看不太清她的表情,我微微有些木讷,但随即假装笑道:“远泽比我在学校欢迎多了,不过如果有合适的我会帮忙留意的。”
一滴泪从我假笑的脸上滑落,我侧过脸,不让阿姨看见。
“阿姨,远泽他……”我停顿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姨明白,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一直把你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对待,但是,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我不想看到阿泽他……”阿姨尽量压抑着快要决堤的泪水,“你明白吗?”她问我。
我没回答,也不太明白。只说了句“阿姨,今天你生日,要开心点。”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说,别人不问,其实大家心理都清楚,何况是母子连心——这么慈爱的一位母亲。
“你们嘀咕什么东西,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远泽走了进来,疑惑道。
“没有呢,刚才阿姨给我讲了一个流浪狗的故事,特别感人。”我低头敷衍道。
“妈,啥故事啊,这么感人?”
“没什么,太长了,以后有空再给你讲。”阿姨装好果盘递给他,“来来来,拿去客厅吃。”
这个周末我并没有留在他家,离开他家后,我很清楚阿姨在说什么,也明明白白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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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真的来了,高温恣意横行,炙烤着大地,蝉鸣的声音响得越发清脆,越发焦灼,校园人行道上越来越少的行人,都在室内享受着空调、Wi-Fi和西瓜。
“远泽,有什么是你觉得大学这几年遗憾的?”还是奥场的足球网架下我这样问他。
“嗯,”他抬头看着夜空思考,“如果非要说什么遗憾,可能就是大学没有谈场恋爱吧。”
“那你觉得恋爱应该是怎样的?”我好奇。
“嗯,可能就是欢乐时一起共享,失落的时候可以倾诉,不管遇到什么,总是第一个想到对方吧,就像……”
“就像我们。”我顿了顿,“是吗?就像我们。”
他笑了笑,抚上我的脸庞,黑色的眼睛在灯光的映射下异常有神。“对,就像我们。”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吻,在黑夜中,周遭都变得阒静宁谧,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两人分开后,都已面红耳赤。
“我们在一起吧。”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我深呼一口气,好像回到两年前,我看向奥场远处的路灯,朦胧而又昏黄,路灯下的人们恣意挥洒着汗水和青春,远处传来欢声笑语、传来高谈论阔,在我耳里都成了嘈杂一片,我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听不清。
“不了。”我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说出这两个字,连地面的影子看着也增添了几分哀伤。“我们没有结果的,就像大漠里等一艘船一样,不会有希望……”我说着转身离去,泪水早已淌下。
“陆楚,我知道我妈那天和你说了什么,我不在乎。”他向我喊到,很多人都开始看向我们。
我背对着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勇气转身。“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我重复了阿姨那天对我说的这句话,继而道;“远泽,这段路,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然后一直跑,加速跑,跑到没有力气。
这段路,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哪怕我以为是一直,是永远,是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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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凌波门栈桥上,夜深了,周围没有人,只有湖水缓缓拍岸的浪声,向着湖心大喊:“吴远泽,我喜欢你。”我痛哭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一团,一瞬间心如刀绞,低声悲恸道;“我他妈喜欢你啊。”
我想我此刻一定很狼狈不堪。
毕业那天,我拖着行李箱,走到武大的门口,还是这么多人,还是这么美的学校,还是熟悉的场景,我回头看了看,然后走了,走出了这座校园,走出了这个城市。
后来,远泽还是联系了我,但我们都避免谈及那次事情,感情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似乎哪里又不太一样了。
“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见?”他问。
“不知道,可能某季樱花盛开时吧。”我答。
“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他用新海诚的话说到。
我想起以前拉着他追番的日子,也不再回他,倘若真心喜欢过的人,是没办法退回去做朋友的吧,但没关系,我一直觉得所有的相遇,都绝非偶然,一个人的出现,一定会教会你什么。
我不知道我和他以后会怎样,也不去想什么时候回去,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看,故事至此,没有刻骨铭心的惨剧,没有不忍卒读的情节,和大多数人的故事一样平平淡淡,唯一可能不同的就是——
他是男的,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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