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01序曲

医生办公室里是剩下小秋一个。今天是周五，平日里下了班还喜欢拖拖拉拉聊会天的大夫们一下子都不见了，应该是急着回家过周末了。

小秋自嘲了一下，她不急是因为没地方去也没有期待见到的人吧，宿舍就在住院大楼下面，下楼就是了，想急也没有急的理由。

妇产科住院部医生办公室在整个楼层中央，两边分布着有着明亮窗子的病房，前面是护士站，后面是治疗室。说是办公室，说白了就是个大过道，没窗户，常年亮着灯，不分白天黑夜。两边的门总是开着，方边着不停的人来人往。

小秋就坐在这大过道里，手里拿着一个名片，在她的办公桌前发呆。

毕业刚刚一年，在科里她的年资最低，桌子的位置自然也是大家最不看好的。靠过道的一边，洗手池子旁边，门内门外的嘈杂声，洗手时哗哗流水声陪伴着她下医嘱写病历。

下班前科里老大夫大老何的话还在耳边环绕，“别忘了，明天晚上六点，双益美食城门口，小伙子可是复旦大学毕业的。”这已经是大老何第二次给她介绍对象，她知道因为第一次她没看好对方大老何已经对她有意见了。

私下里也有要好的同事告诉她，说大老何对你上次拒绝那个工程师很不高兴，说你不就是一个外地来北京的大学生吗，人长相又一般，咋那么挑呢。

工作已经一年了，和单位的人慢慢熟起来之后，很多好心人就给小秋做红娘。这几个月几乎是一周一次，但在大企业医院里，酷似个大家庭，各种千丝万楼的关系，都是领导和长辈们的关心，不但不能拒绝，还必须感恩的接受。

小秋想到了粘板上的鱼，每次相亲失败后自信心全消的痛就像拿刀砍在鱼的身上，血水和泪水一起泛上来，只能闷闷的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疗伤。

不是她挑，小秋知道自己几分几两重，可她也牢记着上大学时看到的罗兰的爱情箴言：“当两人之间有真爱情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年龄的问题，经济的条件，相貌的美丑，个子的高矮，等等外在的无关紧要的因素的。假如你们之间存在着这种问题，那你要先问问自己，是否真正在爱才好。”

找个人成家容易，可要过一辈子呢，小秋不想将就。都见了有二十个了吧，或许自己太差了？小秋有时候也反思自己。

02、令人惶恐的一周一次

还记得上周末相亲时的情形。相信的地点在医院斜对面的君再来饭店，对方就是大老何介绍的工程师。

那天小秋特意穿上了新买的黄色呢子半大衣。这可是上个月第一次发全奖后特意坐车进城买的，在郊区真没什么好衣服可买的，这儿几家服装店的衣服小秋都看不上。

在前门的大栅栏一家服装店和老板讲了好一会价，八十块钱拿下的。最喜欢大衣的第一个扣，是圆圆的黑玻璃扣，周边镶了一圈金边，亮亮的。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小秋出发了。

比预定时间早十五分钟，小秋在饭店里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来，不到五点，吃放的人还没有上来，饭店里有点冷清，服务员给倒了一杯热水后自顾着和收款员聊天也没再理她。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人还没来，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小秋也理解，她自己走到饭店的暖壶那又倒了一杯水喝，看着桌面低头想起了事情。

饭店里人开始多起来，服务员也开始忙碌起来，小秋的肚子也有点饿了，医院食堂的饭菜总是油水少的，饿得快。

“你是职工医院的秋大夫吗？”

“哦，我是。”

“我是何大夫介绍来的，我和她爱人一个单位。”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带着灰尘的皮鞋，小秋抬起头又看到的是一副黑框眼镜下白乎乎圆圆胖胖的脸。

“那你坐吧。”小秋客气着，心里确打起鼓，何大夫说对方有一米七八，怎么看着比一米六的自己高不了多少啊，顶多有一米七。

满怀狐疑小秋和对方分别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她知道她在研究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服务员来点菜，他点了一个素烧茄子和豆芽炒韭菜，两碗米饭，没肉，也没要饮料，小秋感觉到了自己在对方的份量，就当在食堂吃晚饭吧，她安慰自己。

互相介绍完，就没了话了，菜上来了，两个人拘谨的吃着，很别扭。

“你不喜欢打扮？”对方忽然问一句。

小秋楞了一下，忙回答：“是的，上大学时就不会，现在上班第一年医院特别忙，总要加班，也就没时间打扮”。无意识的小秋摸了摸衣服上的黑色玻璃扣。

对方低头吃米饭，小秋看到他的头发很油，一定很多天没洗。

又吃了点，小秋感觉不到是饿着还是饱了，就盼着赶紧结束，闷得慌。

终于，对方把碗里的米饭吃光了，看见他抬起头，小秋以为最后他会解释一下迟到的事。

“你们单位就在对面离得近，我就不送你了。”

对方显然没看好自己，自己也没看好对方，这样好，小秋心里想着。惶恐的一周一次总算结束了，心里又释然了。这次好歹还没受更大的打击，比之前好几次强多了。

03、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其实小秋心里有一个合适的。

当他出现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等待的就是他，无关其它。很多年以后小秋和朋友们提起这次见面时说。

那是一个月前，医院药房的杨昕给介绍的人，本来不想见，可杨昕说这是她爱人的朋友韩凯介绍的，不管同不同意见一下，要不然她没法和爱人交代。

中午休息是一个小时，脱下白大褂，披上大衣，小秋冲到了医院门口。那天下着雪，白白的雪片飘落到脸上凉滋滋的，小秋想起了家乡的雪，心里莫名的兴奋。

一个男人高高瘦瘦的等在那里，头发有点自来卷很蓬松，一副金丝边眼镜，清秀的脸庞眼睛很大。上身穿的是企业里发的黄棉袄，但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褶子，下身是蓝色的裤子，有裤线，皮鞋亮亮的只有落下的雪花。

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秋大夫吧，中午休息时间来打扰你，很抱歉。”非常好听的男中音。

“没事，也麻烦你跑过来。”

“咱们去吃点东西吧，这你熟悉，看你想去哪里？”我发现其实他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说话的时候脸腾的红了。

我忽然想吃饺子，医院大门旁边走点就是麒麟饺子馆。

他点了三种馅的饺子，如果每种馅能再少要点份量，看样子他还会要。除了饺子，还要了一个凉菜两个热菜，给我还点了苹果汁，尽管我一再推辞说光吃饺子就行了。

脱下棉袄，里面是白衬衣和一件鸡心领的蓝色羊毛衫，小秋注意到他的指甲剪的很短，干干净净。

和既往的相亲不同，我们没有聊工作收入双方家庭情况，聊的是时下的新鲜事，双方的喜好，气氛很融洽，更像是朋友。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我急着回去上班，他把剩下的饺子和菜给我打了包，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送我到医院门口。

我的心里暖暖的，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应该很不错吧，肯定饿不着能吃饱。

04、 相濡以沫二十年

但这之后，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名片，小秋看着上面的呼机号码，很犹豫是不是主动联系一下。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小秋拿起话筒，电话的一边传来那个好听的男中音：“您好，我找一下秋阳医生。”

“我就是。”

“很抱歉，单位出差很急，临走时给你打电话想说一声但你正好上手术了……。”

“这周日咱们进城去三联韬奋书店好吗，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书……”

小秋回答着好啊，又激动的有些哽咽，然后又想笑。

……

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今天是七夕节，单位里的年轻人兴奋的讨论着晚上的相亲会，秋医生也看着前几天翻出来的二十年前和先生的照片，相片里高高瘦瘦自来卷大眼睛的先生仿佛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