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岁,是个漫山遍野的野花盛开的年龄。
那年夏天,漫山遍野的野花开满一地散发着沁人的清香。
那年九月,我漫山遍野的跑着,无数的花香从我袖口抹过,满山的野花映在我的眼帘。
可我无暇顾及,跑着、跑着…终究是落入了母亲的怀抱。
“上幼儿园很好玩的,那有好多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老师会教你们做游戏…”从五天前到现在,母亲无数次地重复了这些话。但我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去想过幼儿园的好,就像被洗过脑的人们很难接受其他思想一样,或许这称不上洗脑,也许连生活中观察所得的结论都不是,因为那结论的前提是错的,确切地说也许只是一种带着猜测的偏见吧,我只觉得幼儿园的不好,满脑都是。
不知从何时起听过“幼儿园”这个词,但在我所剩零星的童年记忆中,它必和我邻居家的一位堂哥联系甚密。
但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毕竟我不可能和母亲说因为怕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降临到我或者我家人的头上才不去上幼儿园,更不可能说因为是中国的教育而去反对上幼儿园,那我又能说什么呢?最终还是背上了姐姐当年用过的背包去上了幼儿园。
于是我便日复一日地清晨早早的起床早早的吃饭早早的上学。直到有一天,在我上学的路上一对送葬的队伍从我眼前晃过时,我才突然想到原来自己还有个邻家堂哥, 虽然我们的房子隔了好几十米,而且家族间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喊他堂哥,一直都是。
于是我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他给忘了的。我想起我们一起在空地上画上几个格子,然后单脚独立着踢着地上的瓦片;我想起我们拉着皮筋呆呆地面对面站着,然后姑娘们边跳边唱着“马兰开花二十一…”;我想到了很多,最终画面定格在了那场和今天类似的葬礼上。那是他父亲的葬礼,那时他应该在上幼儿园,我还没上,不过快了。
那天清晨一大队人从我家门口的路上经过,带着一片似哭非哭的哀声。一道士身着道服,手里拿着颇具年代的弯曲道具,边走边唱着什么。后面有一个少年,双手捧着一副相片,那相片足以挡住他的上半身,照片中是一个男子,梳着分头,嘴角泛着似笑非笑的灿烂。再看这少年,与相片中的人物也确有几分神似,同样的分头都油光发亮,只是少年少了那份泛于嘴角的灿烂,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冷峻表情。少年后面是一位带着高帽的女子,高帽又宽又大,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她低着头不停地抽泣着,左手拿着的手帕不时伸进高帽内,右手始终如一的握着她身前的把柄,轮椅上的少年在他母亲的努力下艰难地前行着。在经过我跟前的时候,他冷峻的目光和我对视了一秒,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后退了一步。
几个男人抬着棺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紧随着的是一群披着麻衣的妇女,妇女们低着头前行念经似地把哭声拖了很长,我一直望着他们走向了远方,一队人渐行渐远,妇女们的哀声弥留天际,而我的脑中却弥留下了他冷峻的眼神。
送葬的队伍过去后,母亲和婶婶在说着少年的不幸,我在一旁听着,但我不大理解,红色棺材里的那人,也就是他父亲为什么会“药”死,药不是救人的吗?更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是给自己“药”死的。
那是我上幼儿园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其实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内我就已经不曾见过他了。那段时间他父亲和母亲闹的凶,听说有次在路上扭打起来,他上前阻挠,一不小心被父母推翻在地,接着翻了个个竟然落入马路外侧五六米深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腿给摔折了。自那以后我母亲便让我少去他们家附近,怕我也伤到了。而在这之后的几天里,他家并没有消停,后来就传出他父亲“药”死自己的消息了。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看看他。那时他已不去上学,只是在家中休养,坐在轮椅上。他正和他祖父在房间里看着连续剧《西游记》。我的到来,明显让他惊讶不已,但随即便露出笑容,似乎有点高兴过头,他随手撑着轮椅的扶手,起了一点的身子又落下了,我以为他可以走了,他却忘了他还不能走。
我出乎意料地安全的度过了我的幼儿园,开始上小学一年级了,我的这位堂哥也出乎意料地来上一年级了,只不过他的幼儿园出乎意料的悲,以至于他只上了不到一个月便休学在家,而现在直接来上小学一年级。
开学那天是他祖父带着他去学校的。虽然已告别轮椅,但他的走路的确和正常人还是有点差别,看着别扭。我和他在学校相遇时正和同学们在操场上玩游戏,他站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冲他笑了笑问他要不要加入,他摇摇头说他的脚还不能跑。
在接下来的小学岁月中,每个清晨我都可以听到他在我家门在唤我去上学,每次放学我们都一起回家,不仅仅因为我们房子近。他也经常带我到他家去玩他祖父给他买的玩具还有那台给我们带来无尽乐趣的游戏机。
他家的房子还算大气,空荡荡的房子里原先住着五户人家,现如今只有他家一户了,并且他母亲又常年在外,因此偌大的房子只他和他祖父相依为命。不过他家还算宽裕,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便有了彩色电视机,这在当时还算是稀有之物。据说他祖父年轻时是国家的工作人员,现在退休了也还有退休金。每次我去他家他的祖父都是坐在他的躺椅上眯着眼,听着电视中的《西游记》,当然除了《新闻联播》的时间。
他的母亲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人物,几年下来我不曾见过几次。在我童年记忆中有一则关于她的传闻是较为印象深刻的。在他以及他祖父他父亲都还在的时候,曾有一位算命先生路过此地,得到了他们家的款待,在离开的时候算命先生悄悄对他祖父说:这女子下唇宽厚,是克夫像啊!本来大家对此还不以为然,但后来他父亲的死让这算命先生的话开始在村里议论开来。于是他母亲便选择常年在外,而每次回来都带着两样东西,很多钱和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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